怒海

“那霸乃首里门户，阮守正坐镇那霸，岂能轻动？前车之鉴不远，毛大人难道已经忘了么？”
    李文浩言辞咄咄逼人，倒让毛盛平一时接不上话。
    “阮守正精于水战，的确是南下剿匪的不二人选。但石垣岛与那霸港相比，就显得无足轻重了。石垣岛不过区区几百贼寇，即便和倭寇勾结在一起，也算不上心腹之患。但若是那霸港有个闪失，只怕连首里城也保不住了。”
    说到这里，李文浩望向尚真，道：“大王英明，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首里城破那会儿的情形，如今仍历历在目，尚真一回想起来，就冷汗直冒。被李文浩这么一说，自然就不会再赞同毛盛平的建议了，道：“李爱卿所言极是，阮国明坐镇那霸，不可轻动！”
    李文浩心中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正要再次推荐吴凌风，不想尚真接着又说道：“阮国明既然不能调用，那么派谁前去石垣岛呢？驸马虽然机敏，但毕竟年轻，又是大婚在即，实在不宜出征！”
    尚真这么一说，无异于否决了李文浩的建议。众人听了，各有喜忧。翁泰祥等人自然是大喜，而吴凌风心中则是失望之极，本以为可以借此良机逃脱首里城这个牢笼，哪知道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但他也沉得住气，心里虽然失望，脸上却没表现出一丝的异样，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跟他无关一样。
    李文浩还待再说，马安良却抢先道：“大王英明，想我中山虽然地狭人稀，但也决计不可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将领出来。微臣以为中山门守将麟术暴骁勇善战，可堪重用。”
    “麟术暴？”尚真沉吟不语，这个麟术暴，他倒是知道的，不就是阮国正口中那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么？
    马安良看尚真的神色，就知道他对麟术暴的印象不好，连忙又说道：“大王是担心麟术暴有勇无谋吧？”
    不等尚真继续回答，他就说了下去：“具那志守城不力，如今赋闲在家，本是罪有应得。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大王若是准许他戴罪立功，他必定感恩戴德，甘效死力。微臣建议，可以具那志为正，麟术暴为副，统率水师剿匪。”
    具那志？尚真闻言神色一变，怒由心生，自己把首里城的兵马都交给了他，把自身的安危也交给了他，可他是怎么守城的？
    李文浩心中窃喜，马安良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把具那志推了出来，看尚真的神情，只怕要勃然大怒了，心想好戏要开场了。
    果然，尚真冷笑道：“具那志？这家伙老迈无能，致使首里城破、倭寇入侵，若不是看在他以往功劳的份上，早将他脑袋砍了！起用他为将？那是绝无可能！”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给具那志翻身的机会，也断了马安良拉拢具那志的心思。
    尚真眼光从翁泰祥、马安良、毛盛平身上掠过，在察伦身上停留了片刻，原本指望他能站出来为自己分忧解难。但过了好半响，察伦还是一动不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把眼光投向了李文浩。这满朝文武，能指望的也就他了。
    “大王英明。”李文浩适时站了出来，朗声道，“具那志老迈、麟术暴无谋，断不可托付如此大事！”
    “那你所举荐的人就可托付大事么？”马安良不敢当面反驳尚真，但对李文浩就不那么客气了，冷笑地反击。吴凌风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他就不信尚真敢用这个小孩为将。
    李文浩看也不看他一眼，道：“大王明鉴，微臣推荐驸马爷担此重任，一则驸马爷虽然年少，却是个将才，二则驸马爷手下有一支奇兵可用！”
    奇兵？尚真听了不禁愣住，向吴凌风瞥了一眼，心想这小孩诡计多端、胆大包天倒是真的，手下有奇兵，却是难以置信。
    吴凌风的身世，尚真早就派人调查过了，是吴越巨商吴半城之子。在大明，商贾之流遭人鄙视，论地位，那是连农夫也比不上。可在琉球，吴凌风这样的家世，比得上一般的豪门贵族了。
    倘若吴凌风一文不名，尚真也未必肯将尚秀公主下嫁。门当户对，无论在哪里，都是十分讲究的。可吴凌风的家世再显赫，毕竟只是经商求利的商贾，不是割据一方的诸侯，手底下或许有不少家丁、伙计，可要整出一支军队来，却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殿内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瞧瞧李文浩、又看看吴凌风。
    李文浩道：“倭寇头目独眼小林是怎么死的，大王没忘记吧？”
    尚真恍然大悟：“爱卿是说那一些大食人？”
    “正是。”李文浩点头道，“大食人的首领马吉德本是一位王公，时下虽然落魄，但却拥有坚船利炮，又有上百骁勇善战之士。那霸港一战，若非他出手相助，只怕这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他当然知道这马吉德并不是什么大食王公，但这又有什么呢？能和马吉德牵上线的只有吴凌风，吴凌风说他是王公就是王公，说他是将军就是将军，根本就没有被戳穿的可能。
    尚方一直没有吭声，这时听李文浩这么一说，连连点头道：“的确如此，的确如此！”
    当日那霸港血战，倭寇气势正盛，若非马吉德大发神威砍杀独眼小林，只怕这那霸城早被倭寇攻占了。而那霸一旦失陷，首里城必定挨不到阮威大军驰援。
    马吉德等大食人在那霸、首里战役中所立下的功劳，阮国明、尚方、李文浩早就讲得清清楚楚，尚真岂能不知？但大食远在泰西之地，大食人更是外族中的外族，尚真再怎么用人不疑，也不敢随意任用马吉德。更何况这马吉德根本就不要尚真的任何封赏，只说此番相助，完全是因为吴凌风的缘故。
    “大王，微臣推荐驸马爷担任剿匪主将，绝非他人眼中的私心作祟！”李文浩道，“只因为马吉德这一支奇兵，唯有驸马爷能够使动！”
    尚真目光闪动，虽不说话，但看神色已经意动。
    翁泰祥、马安良、毛盛平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反驳李文浩，却又不知如何反驳。最后还是马安良站了出来，道：“难道没有大食人，我们就剿灭不了石垣岛的贼寇？”
    尚真还是没有说话，但把眼光投向了李文浩，看样子被马安良这么一说，又有点心动了。
    李文浩胸中早有腹案，闻言道：“石垣岛区区几百海贼，若是在平日，要将之剿灭，何须旁人相助？但此时此刻，我中山精兵俱在山北，尤其是水师，八成兵力被牵制在北方，调用不得。那霸、山南二地，可用战舰不足二十艘，兵士不满五百，且多为老弱病残。石垣岛附近海域，暗礁遍布，易守难攻，就凭这五百水师能拿得下来么？总不能将山北水师南调吧？”
    马安良即便不通军事，也知道李文浩说的在理。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他在行，可沙场征战他却是个外行，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当下便闭嘴不说。
    尚真看看李文浩，又看看马安良等人，心中喟叹，这吴凌风看来是不能不用啊。瞥了吴凌风一眼，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李文浩、马安良为他是否出征争执了半天，他倒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动也没动几下。
    “此子非同寻常啊！”
    他本不想这么早就用他，但此刻的情形却已经由不得他了。池田信雄势大，威逼山北，若不能剿灭石垣岛贼寇，只怕后方不稳，影响前线战局。
    “吴凌风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