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金色的狻猊神兽张开了血盆大口，然后口中吐出的，却是缕缕香烟。那盘旋在初雪眼前的烟，时而如山间松树，时而如天边飞鸟，时而如草地上的野花。但在她眼里，这一切都太恐怖。
    这一天，她每一刻都过得提心调胆，一切就像小时候那个夏天，一个人走在迷雾森林里。虽然她已经二八年华，但她仍是忘不了，那个可怕的森林。那里的时间仿佛永远静止在黄昏，风带来鹤的哀鸣，怪鸟伫立在头顶的树上，巨大的影子拖得老长。一步，一惊心。
    这一切她所不愿意接受的东西，让她的头好重、好晕。似乎连拂过的微风都太大，让她几欲跌倒。眼前，那一只横肉遍生的手，忽然出现。出于本能的，她伸手去拦，却摸到一道道粗糙的口子。那样扎手的伤口，竟然布满在眼前这个模模糊糊的人的手臂上。也许，他是位将军？
    初学记得爷爷说过，将军们都是常年戍守在外保家卫国的英雄，她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人却是满手肥肉，而且既然是保卫人民安全的公仆，他怎么可以强迫自己，去、去和他做那些事？
    “不要……不要！”初雪喊着，却只能有气无力，在那位将军听来，这样柔弱的声音似乎更能激起他的征服欲。他笑了，放过她的柔荑，去寻找他的腰带，以便加快行进速度。
    初雪明白，事已至此，她逃无可逃，唯有一死。可是当她要咬舌自尽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浑身瘫软，连一丝力气也无法使出。
    噙着泪，初雪终于明白秋娘的手段，那迷幻的香烟里有毒，那种毒虽不能见血封喉，却能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初雪的心终于死了，她靠在床前的雕花柜子上，冷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张赘肉横生的脸变得狰狞无比，在忽明忽暗的灯火里，这一张脸比九幽地狱之下的魔鬼还要恐怖万分！
    “初雪！”破门而入的，是楚荇游，全部目光都给了她的楚荇游。只见他眉宇之间全是焦虑，找到了她，那焦虑之间又饱含愤怒。
    呆呆地，初雪望着他，终于看见了一丝曙光。
    “楚荇游。”那位将军显然是大怒，脸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楚荇游这才去看他，但是眉宇间的全是冷硬的霜，“我来带她走，她不属于这里。”
    “哼。”那位将军啐了一口，冷冷地道，“她是我的，岂是你说要就要？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滚出去！”
    “好，我滚。但是，”楚荇游不顾那将军的怒视，硬是走到雪的面前，一把将她抱起，“我要带她走。”
    软玉温香入手轻柔，楚荇游情不自禁地吻去了初雪眼角的泪。几个月前离别的那一刻，他就能确定自己爱她，但是当时他来不及珍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湮灭在滚滚沙尘里。而这一次，他答应自己，绝不能让她的眼泪，再掉到地上。
    “嗖。”一阵凛冽的寒风，让雪的心冷至几乎破碎，她下意识地往楚荇游的心的部位钻了钻。
    感受到心间的暖意，楚荇游更觉无畏，他回过头，冷冷地，直视着盖世将军的银钢枪，淡定地说道：“盖将军，带着你的枪，滚回辽国吧，莫忘了，这里是扬州。”
    颤抖地，盖世是愤怒到了极点，只是，他不可能真的和他火拼，因为这里不是大辽，这里是扬州楚侯的地盘。无论楚侯和他关系多近，都是出于政治需要的巧言令色，如果伤了楚侯的儿子，他是无论如何都会打击报复的。
    盖世毕竟是行走多国几十年，自然懂得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缓缓地，他放下了手中泛着冷光的枪，但是从未放下他的骄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楚荇游，你爹会知道怎么做的。”
    说罢，盖世转身离去，留下重重的脚步声，和初雪惊吓过度的颤抖。
    “没事了，初雪。”楚荇游温柔地将呵护着初雪，与方才和盖世交锋时的冷傲判若两人。也许，在他心里，真的有一个绝对柔软的地方，即使在外，如何风流倜傥，如何明枪暗箭，一旦触及那个地方，他的全身心，都会软下来吧。
    望着她那仿佛吸收了整个夜空的忧郁的明眸，楚荇游忽然觉得，好倦。
    初雪没有反应，仍然抓紧了他的衣服，用力揉着。因为她知道，他会保护她，她不能让他走。
    两人一直无语，只是默默地交换着目光，看着，对方眼中的倒影，一个是迷失的，一个是惊慌的。
    这时窗外突然出现了三道绰约的人影，当中的人影正是秋娘，她目睹盖世愤怒地离去，身子犹自颤抖不已，战战兢兢地对房内喊了一声，“楚公子？”
    楚荇游听见秋娘的探询，突然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他急忙放开初雪。
    初雪突然意识到，楚荇游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绝不能再放开他。
    于是，一股电击般的温热，击中楚荇游的唇。
    醉人的温存过后，楚荇游终于放弃了挣扎，隔窗对秋娘说道，“你放心，今夜我就是初雪的客人。”
    秋娘的身影终于消失在窗外，这时楚荇游将初雪按倒在床，一双星目满溢着宠溺，柔声道：“你终于愿意做我的雪儿了么？”
    初雪的心猛然一痛。她想哭，可惜眼泪已经流干了。看着眼前这个疼爱自己的男人，初雪不忍心说谎。但是一想到几个月前，如果当时她从了他，便不用为一包茶叶被带去抵债，也不用险些葬身水底，更不用流落青楼。
    “楚荇游，求你遮我这一世流离，我可以用我所有交换。”初雪将楚荇游的手放在自己的凌乱的衣衫上，终于倾吐了心声。
    楚荇游点头，没有去解初雪的衣裳，只在她的额头烙下了一个深吻。
    “我知道你对我还没有爱。你只是伤心了、绝望了。”楚荇游温柔地说着，躺在了初雪身旁，搂过她不盈一握的纤腰，说道：“但是我答应你，我会保护你，让你像从前一样天真灿烂的微笑。”
    原来他读懂了我的卑鄙。初雪的心再次被抽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卑鄙。为了保护自己，她出卖了自己，出卖了楚荇游的感情。她被自己吓得瑟瑟发抖。
    楚荇游感觉到怀里初雪的颤动，尤其心疼，说道：“雪儿，如果你的自责要伤害你，那我宁愿你做一个卑鄙无耻的女人。”
    “你是我的雪儿，无论你变得怎样，我楚荇游都绝不会放弃你。”
    初雪只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人，这样决绝又温柔的话语，终于击中了她的心房。她再不是雪，她融化了，成为一池只属于楚荇游的甜蜜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