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雪儿，你怎么知道你父亲的事情？”江丰年问道。
    “这一次我和荇游在江湖上走动，偶然得知的。”初雪打了个马虎眼，因为这件事关涉到令狐翩然和令狐仙梅两姐妹，她不希望爷爷卷进这是非之中。
    江丰年却是很激动，握紧初雪的手，问道：“雪儿，你见过他了？”
    初雪摇了摇头，为难地对他说道：“爷爷，你握疼我了。”
    江丰年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说：“雪儿，对不起！我真的不喜欢你和江湖人来往，他们太过薄情了，他们宁肯为自己的梦想奔波，也不懂得珍惜家人。”
    初雪默然，她不过是初涉江湖，也不懂得太多事，但回想那个为了运私盐而杀害爱人的香云，还有各怀心事的令狐家姐妹，她也觉得江湖人实在是太过复杂。
    “雪儿，我们到江宁去做重光公子提供的那一份工作吧，爷爷老了，想回归故土。”江丰年继续劝道。
    “爷爷……”初雪看着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爷爷不是眷念故土，而是希望自己离开楚荇游，远离这个江湖世界。然而初雪知道，她和楚荇游就像一杯白水和一盏清茗，一旦交融在一起，就再也无法分开了。
    江丰年看出了初雪脸上的不舍之色，到底是亲孙女，他一时不忍心，说道：“雪儿，身上的伤还没好，要不你先养好伤我们再走吧。”
    初雪别无选择，只能无言地点了点头。
    将爷爷宽慰妥当，初雪终于走出了房间，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庭院里繁花锦簇，被初雪裙摆上的风刮得摇曳不已，还吹起了一抹淡淡的香风。初雪低头对着那花枝苦笑，说道：“你呀你，只知道醉在春风里，几曾识得主人家的烦恼？”
    “雪儿，你怎么嗔怪起无辜的花儿来了？”楚荇游已经在花墙外等候多时，听见初雪懊恼的自言自语，踏入了庭院，牵过了她的手。
    初雪回头向屋里看了一眼，确认爷爷没有听见楚荇游的动静，才和他走出去，来到一处小亭子，才开口道：“荇游，爷爷不喜欢我们在一起。”
    楚荇游在初雪的脸上捏了一把，毫不在意地说道：“那雪儿你喜不喜欢我呢？”
    初雪被他的轻浮举动逗乐，也不顾脸上的飞红，说道：“我当然喜欢你了！”
    楚荇游揽过初雪，点头道：“我就知道！我已经和翩然说过了，叫她过来教你些大家闺秀的礼仪和举止，这样爷爷就不用担心你配不上我了。”
    初雪抬头看着楚荇游，恨不得将他的脑袋刨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塞满了糊米，爷爷的那些托词他竟然当真了，唉！不过初雪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她宁愿和翩然打听初秋明，这样才不会影响她的选择。
    “荇游，楚伯伯呢？你没有看见他出来迎接，好像有点失望啊。”初雪突然问。
    楚荇游黯然一笑，说：“他也不是故意的，因为他已经被天子召见，去了江宁。”
    “哦。”初雪点了点头，说：“荇游，原来楚伯伯不是故意的呀，那你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没什么，我只是感觉有些遗憾，如果我们能早些回来，就可以和爹一起去江宁了。”楚荇游说。
    又是江宁。初雪眨了眨眼，她实在是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大魅力，为什么她总是和这个地方有所关联。
    初雪问：“荇游，楚伯伯的官职不是虚衔么，他怎么会被天子召见？”
    楚荇游望着亭外的假山凿湖，好像是看到了童年的尾巴，连声音也变得温柔了，只听他说道：“因为我哥哥回江宁了，他官居两江总督，常年在外奔波，已经三四年没回过家了。这一次他回江宁复命，时间仓促，经过扬州也没来得及回家，天子体恤楚家精忠为国，特召爹亲往江宁，父子团聚。”
    听到这些话，初雪握紧了楚荇游的手，安慰他道：“荇游，不要不开心，要不你现在去江宁和他们会合？”
    楚荇游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不用了，江宁和扬州虽然相距不远，但是我们回来得太迟了，现在哥哥应该已经走了。”
    初雪默然。她虽然是独女，但成长于君山渔村，与小伙伴们无分彼此地玩耍长大，多少也能体会到手足之情，她知道这不是任何情感能替代的。所以她只噤声而立，陪着楚荇游凭栏而望。
    “这个湖叫‘曼湖’，里面的鱼原本是我娘放养的，小时候我和哥常常悄悄下去摸鱼，还在这里钓虾子，为此可没少挨父亲骂呢！”楚葕游看着眼前的一池碧水，感慨万千。
    初雪小时候也是渔村里的钓虾子能手，她和小伙伴们每次都将钓起来的虾子放在一起，进行斗虾，赢得虾子的主人可以带走所有人的虾子。她还记得虽然自己每次都能钓到最多的虾子，都总被隔壁家的王姐姐赢走，为此她和王姐姐吵过架，几次还差点打起来过。可惜韶华易逝，童年一去不复返，现在她只能回味，却再也见不到那些有趣的伙伴了。
    楚荇游不知道初雪的心事，又向那假山看去，说：“那叫‘他山’，名字来自《诗经》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从前父亲要打骂我，哥哥就带我到那里面躲着，后来那里就成了我和他的秘密基地。”
    “楚伯伯为什么要打骂你？”初雪问。
    楚荇游有些尴尬，说：“因为我看了些不该看的图。”
    “什么图？”初雪脱口而出，但话刚问出口，她就察觉自己多事，脸红得和熟透的樱桃一般。
    楚荇游立即转移话题，说：“雪儿，你是独女，小时候会很闷吧？”
    初雪摇了摇头，说：“我虽然是独女，可是渔村人命轻贱，家家户户的孩子都是联合起来排行的，说起来，我还是别人家的七妹呢。”
    “那你的兄弟姐们分别是谁呢？”楚荇游问。
    初雪叹了口气，说：“我只知道排行老六的是隔壁的王姐姐，其余都比我们大很多，早就离家打工，或者远嫁他乡了，我连他们的面都没有见过。”
    楚荇游皱眉，他从未听说过联合排行的怪事，看来君山渔村的生命真的很脆弱，连一个排行家谱都需要这么多户人家拼凑才可以完成。幸运的是，初雪在残酷的生活里活了下来，安然地待在他的身边，他心疼地将她揽入怀里。
    初雪任由楚荇游揽着，眼前忽而又浮现出小时候的那个期盼来。无数次，她希望父亲从那个烟波浩渺的洞庭湖上出现，将自己紧紧搂入怀里，脱离那糟糕的生活。可惜他从来没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