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天子免去众人礼仪，坐在首座，对初雪和绿芜青睐有加，说：“横塘舞姬闻名遐迩，方才朕在寺外远远观两位舞者在天边舞蹈，云龙随影彩衣飘色，还以为是仙子下凡呢！”
    绿芜和初雪做了一礼，由绿芜答道：“圣上谬赞了。”
    这是一旁的小黄门提醒天子开考时辰将至，天子的目光在绿芜和初雪身上流连百转，说道：“今日场合不宜，这样吧，来日我邀请你们到宫中来，为重光演绎他新编的霓裳羽衣曲。”
    绿芜初雪连连谢恩，退下并立一旁。初雪扫了周围一眼，见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应考项目上，附在绿芜耳边压低了声音说：“绿芜，这个假初秋明是个女人。”
    “什么？”绿芜半信半疑地像初秋明看去，只见他昂首挺胸气度傲然，一时也看不出是男是女，于是问：“你怎么知道的？”
    初雪答道：“我刚才收取他的赏赐时，发现他两耳都有挂耳坠的小洞。”
    绿芜听了初雪的话，内心是又惊又喜，用力地握住初雪的手，说：“这个发现太好了！等今天的科举完了，我们快点回去报告离影！”
    “嗯。”初雪点了点头，心中也是一片喜悦。既然那个假货是女的，就很可能是初秋明的夫人，那么初秋明可能真的没有死。
    科举考试次第比了举重、骑射，没想到钱墨归和柳三郎成绩不相伯仲，令天子也犯难。
    齐王看着两人的户籍资料，沉吟了半天，向天子进言道：“依卷宗记录，钱墨归本无缘本届科举，因父亲为江陵太守，通过特殊渠道举荐，方可进入总试。皇上，为表公平，不如就钦点柳三郎为今届状元吧。”
    柳三郎闻言脸上飞红，一派大喜的模样。钱墨归只点了点头，脸上无水无波看不出是什么心境。天子将两人反应看在眼中，摇了摇头，说：“我开辟科举，不拘一格纳贤才，重光，你说说，父王到底要将状元之位授予谁？”
    一旁的重光受宠若惊，但见齐王脸色难看，不敢置喙，于是答道：“父王，重光和皇叔都是朝堂中人，无论您择取我们二人中任何一人的意见，恐怕都会影响另一人在百官中的威望。还请您参考一下无利害关系人的意见。”
    天子点了点头，环扫全场一眼，在这里与官场毫无关系的人也只有初雪和绿芜了，于是他问：“两位舞者，你们有何意见？”
    绿芜低着头，不敢仰视龙威，小声说：“民女才识浅薄，不懂阅人，往圣上恕罪。”
    天下皱起了眉，老大的不高兴，一双龙目落在初雪身上。初雪知道自己可不能惹天子不高兴，于是建议道：“圣上开设武举，是为了寻觅将才，既然如此，何不加试兵法韬略？”
    天子听了初雪的话，一双龙目精光四射，频频抚掌道：“妙极，妙极！”
    “好，钱举人、柳举人，你们上前。”
    钱墨归和柳三郎听了天子吩咐，不敢怠慢，并肩上前，一个是英姿勃发，一个是神采四溢，真是不世出的将相之才。
    “两位举人，你们可知何为推陈出新？”天子问。
    柳三郎率先抢答：“推陈出新者，意在去掉旧事物的糟粕，取其精华，使其向新的方向发展。”
    天子点了点头，追问道：“那你可知这个词的来历，和在行军上的运用？”
    柳三郎额头冒出了细细白汗，答道：“在下不知。”
    这时钱墨归开口补答道：“推成出新出自《孙子兵法》，后来韩信在投奔汉王时，为汉王管理粮仓，曾用此法解决新旧粮草混杂，粮草腐败变质的问题。他把粮仓开设前后两门，新粮草从前门运送进去，把旧粮草从后门运出，使蜀中粮仓减少变质浪费的现象，实为粮草仓储管理史上的创举。”
    钱墨归侃侃而谈，不止天子频频点头，齐王、重光以及不少考生都对他投以佩服的目光。
    “钱公子真是精通兵法，输给了他，我没有遗憾了。”不少考生在四下如此私语。
    天子取过龙椽大笔，在金色云锦笔走龙蛇，不久就写下今届中举考生姓名，太监拿过这道圣旨，当着一众考生的面宣读起来：
    “武状元：钱墨归，榜眼：柳三郎……”
    圣旨宣读时，天子和重光已退场，齐王也准备摆驾，因此考生们再不拘束，榜上有名的欢呼雀跃，落榜的抱头痛哭，场面十分壮观。
    初雪走到钱墨归身边，笑吟吟地和他打趣道：“钱公子，恭喜你金榜题名，可不要忘了寒门故友哦！”
    “一定一定！”钱墨归十分高兴，但只是笑笑，说：“你还真是我的贵人，若不是你提议加试兵法，我又怎么能被皇上看中！”
    初雪笑着和钱墨归你一言我一语地叙旧，却没有发现一旁的柳三郎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盯着她和钱墨归。而准备摆驾的齐王却正巧看见了这一幕。
    绿芜想到假初秋明一事，建议说：“钱公子，你新科高中，将来就要入朝为官，和朝廷重臣的关系一定要打理好。不如今夜我在落霞舫设宴，一来祝贺你高中，二来为你介绍朝中要员，你说可好？”
    钱墨归犹豫不决，以他的心性是最不喜欢做这些迎逢谄媚之事的，但是他还来不及拒绝，初雪就在一旁说道：“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初雪开口，钱墨归看在她的面子上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点头应承下来。
    今夜横塘无比热闹，华灯流彩，丽影飘香，那水雾迷蒙的莫愁湖上，百十条花船穿梭渡湖，每条船上都插上了一只红梅令箭，在灯笼的辉映下犹如繁星点点流动在美丽多情的湖面上。
    在这文武百官和江湖豪杰都收到请柬和令箭前往湖对面参加钱墨归中举祝贺大典的时刻，却有一位衣衫洗的发白的孤单浪子独立在莫愁湖畔，远远地望着那灯影重重对岸，握紧了手里的柳叶刀，眉目间流露出浓浓的怨恨。他正是所有中举考生中唯一没有收到邀请的柳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