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这位侠士，不正是今届榜眼吗？”齐王姗姗来迟，第一眼就看见了失魂落魄的柳三郎。
    柳三郎心中不知是何等滋味，齐王和他有仇怨，但也有知遇之恩，他只好无奈挤出一句：“是我。”
    “走，我们一齐渡江。”齐王随意地拍了拍柳三郎的肩，丝毫没有嫌弃他的衣衫破旧，更没有在意他那苦瓜一般的脸色。
    柳三郎尴尬地说，“她们没有邀请我。”
    齐王一脸吃惊，但旋即又坚持拉柳三郎上船，说：“今夜因庆贺今届科举圆满成功，朝廷收揽一批优秀人才，各地士子得偿所愿，即使是横塘寻花巷的规矩也放松了。来，你放心跟着本王，本王为你引见我朝大臣。”
    今夜群臣云集，武林豪杰也来了不少，江左有名的侠士几乎是一个不差。由于落霞舫招待不了这么多的人，离影已经安排宾客在横塘第一楼抱月楼宴饮——正是今宵有酒今宵醉，酒尽壶干抱月眠。
    柳三郎跟随齐王来到会场，初雪再见故人，虽然对他受伤于心有愧，但借着酒宴的喜庆，迎上前去招呼道：“三郎，你也来了，来来来，喝点酒。”
    柳三郎扫了初雪一眼，眉宇间刺痛一闪而过，然后他再看她时，眼神已经非常陌生了。
    “怎么了？”初雪还以为柳三郎责怪自己累他受伤，说道：“三郎，当日我是想还恩，所以才赠你青竹令箭的，请你不要怪我好吗？”
    柳三郎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冰凉地说：“别假惺惺了，你和钱墨归是旧相识，所以在天子面前有意帮助他，还不让我来赴会，真是够了。”
    初雪一愣，她没想到自己为天子解忧被柳三郎看作是为钱墨归说话，更没想到柳三郎会认为他没有被邀请。柳三郎的请柬，可是初雪亲手书写的，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初雪向绿芜望去，发现她正巧也在看自己。
    “绿芜，你没有给柳三郎送请柬吗？”初雪走到绿芜身边问。
    绿芜不屑地远远瞟了柳三郎一眼，好像看多他一下都会玷污了自己眼睛，她说：“这个柳三郎出身寒门不说，上次他莽撞闯入落霞舫，已经让门主责罚我了，我可不想再见到他。”
    “可是……”初雪还想说什么，却被绿芜一把拉走，还听她一边走一边说道：
    “你别忘了，今夜的要事是揭穿假初秋明的面目，逼她说出真正的初秋明的下落。”
    听到即将得知父亲的下落，初雪立即紧张起来，陪着绿芜一起坐在客席上，紧紧盯着那虚掩的门。
    “吱呀~”虚掩的门终于开了，令狐翩然轻纱覆面，带着一群壮丁，扛着上千坛美酒走了进来。千坛美酒都是白玉冰裂坛装载，一进门就让不少嗜酒之人睁大了眼睛。然而在千坛美酒中间，有一个小巧的紫玉壶，那些嗜酒的人看了这个扎眼的紫玉壶，个个都是猛咽口水。
    “令狐姑娘，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欢情醉’？”纪唤潮对令狐翩然垂涎已久，一逮到机会，就立即卖弄起他的见识来。
    令狐翩然掩口轻笑，显然是对这个应声虫极为满意，说：“没错，这正是传说中能让人忆起一生欢情的欢情醉。”
    初秋明本来对这些美酒丝毫没有兴趣，但是一听说这紫玉壶中的酒能忆起一生欢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令狐翩然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一样，取过紫玉壶首先为初秋明斟上一杯，说：“美酒英雄两相欢，翩然斗胆先请初盟主浅尝。”
    令狐翩然只给初秋明斟酒，却叫其他客人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看着，当下立即一片哗然。但谁也没有办法，因为一则初秋明确实是江湖之主，人家令狐翩然对他青睐亦是情有可原，二则就是令狐翩然是横塘寻花巷真正的管事人，又是个娇滴滴的美人，没有人会因为一壶名酒而得罪她。
    初秋明举杯一干而尽，初雪和绿芜在一旁握紧了拳头，紧盯着他。只见初秋明脸上突然出现飞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原本正襟危坐，现在已经坐得东倒西歪，还伸出手向令狐翩然讨酒喝。令狐翩然却好像闹事的小孩子，一溜烟没入了宾客群中，与那些朝廷官员饮酒作乐去了。
    “秋明，秋明！”初秋明的哀哀叫喊，突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奇怪，他怎么会叫自己的名字？”中原第一刀王天问出了这个疑惑，大家都向初秋明看去。尤其是纪唤潮，那一双老鼠一样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不由得想起来点绛唇今天傍晚发出的江湖贴，上面说今夜江湖上会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难不成这件大事就是他们派人将欢情醉调了包，然后将武林盟主初秋明毒傻了？
    “秋明，你终于知道江心雪的身份了。哈哈哈，没错，他不过是点绛唇派来魅惑你的杀手，真正爱你的人是我慕容凤。”初秋明对着空气傻笑着，一边作出拥抱的姿势，一边流着泪，说：“秋明，我们生儿育女吧，这样你就不必记挂江心雪腹中的孽种了。”
    “秋明，秋明……”
    当初秋明说出“慕容凤”三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都明白了，原来这个口口声声叫喊着“初秋明”的人，根本不是初秋明本尊，而是他的夫人慕容凤。但是没有一人上前将慕容凤唤醒，因为他们看着她又哭又笑，还虚怀对空气相拥，俱是忍不住心酸掩面，不忍将这个女子叫醒。
    “唉，都说欢情醉能让人忆起一生中最快乐的事情，原来慕容凤最快乐的事情，也是如此伤悲之事。”绿芜摇了摇头，别过脸去不再看那可怜人。
    初雪听完绿芜的话，原本握着碧彩银纱的手突然放松了，人间自是有情痴，慕容凤明知初秋明在外有情人有孩子，却始终不离不弃，还将初秋明与情人分手，只眷顾私生骨肉当做自己最快乐的事情，初雪实在不忍心再伤害这个女子。
    但有些事一旦开始了，你就无法中途停止。初雪放弃了原计划里的现身追问，纪唤潮却没有饶过慕容凤，这正是纪唤潮这种御史家彰显盛威名望的历史时刻，他立即挺身而出，对迷迷糊糊中的慕容凤问：“你是慕容凤，却为何假扮初盟主？”
    初雪想上去阻止纪唤潮揭慕容凤的伤疤，却被绿芜拉住，看着绿芜对自己摇了摇头，初雪只好屏气凝息，只等着慕容凤将那段尘封的往事揭开。而满堂宾客也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杯盏，和初雪一样等着慕容凤的回答。一时之间，这汇集上千人的抱月楼里，居然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