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转眼间已是暮春，林花谢了春红，只留下重光的长嗟短叹。初雪忍不住在一旁问，“重光，你怎么开始伤春了？”
    重光摇了摇头，将一张纸条递给初雪，说：“我怎么会作女子忧怀？只是刚看了这封信，感慨良多。”
    “是什么？”初雪展开了那张满是折痕的纸条，扫了一眼上面的字，张开了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是大皇子寄给重光的信，内容大概是说红妆劫狱放走初雪，被天子怪罪，因此被打入死囚。本来天子无意为难红妆，只是希望借此逼齐王使用免死金牌，这样方便他日后可以找个理由处死齐王，让大皇子继位。但是齐王竟然不顾兄妹亲情，主动请缨监斩红妆，逼得天子挥泪下令斩杀红妆。大皇子不忍心见红妆受死，于是来信求重光回朝劝慰天子，希望他能赦免红妆。
    初雪强忍着心头的激荡，问：“重光，那你打算回去吗？”
    初雪当然希望重光回朝解救红妆，毕竟红妆是因为自己才被判死刑的，但是她又不能说出自己的期盼——她欠重光太多了，实在没有资格要求他为自己再做什么。
    重光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大哥既然来信，说明他已经求过情，他求情都没有用，我又怎么能劝得动父皇呢。初雪，我知道你想帮红妆，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初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将纸条紧紧握在手里，站起身就要出去。
    “初雪，你想做什么？”重光看破了初雪的心思，说：“你想去救她吗，皇城里戒备森严，上次你逃走后，还增加了不少江湖高手守御，你一个人去根本救不了她。”
    的确，就算初雪的武功再高，她也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何况她武功也不高，人家又是千军万马。
    “这样吧，初雪，父皇肯定也不想姑姑死，我去信一封，让他在法场的戒备松懈一些，然后你去劫法场，这样成功率会高一些。”重光提议道。
    “这样也可以？”初雪惊讶地问，她越来越看不透这皇家的事情了。天子贵为天下之主，放一个人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从她自己到红妆，却非要经过这么多兜兜转转，而且过程还险象环生。
    “初雪，你一定很奇怪吧。”重光叹了口气，缓缓道来：“你以为我们站在权利的最顶端，会有最大的自由，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你看看你自己，身在江湖之中，就算犯了事也可以改名换姓活下去。可是皇族背负的责任却大得多，我们一言一行都关乎民生民心，因此束缚也比你们多得多，有时候连自己的感情，也不是能把握的事情。”
    “这也是你一开始选择弃世静心的原因吧。”初雪松开了手，才发现手里的信已经被自己揉碎，如飞灰一般从指间落下，她叹了口气，说：“不求独避风雨外，只笑佛门非梦中。你的心，终归还是志在朝堂，现在只是候时而动罢了。”
    重光点头，“没想到我们不能成为一生伴侣，却可以互成知己。”
    初雪一直看着重光，这个阴柔的男子因为心事重重，脸上的抑郁之色又重了几分，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突然又有了一缕灿烂的曙光。她有心想让他高兴一些，于是退后一步，笑道：“那可不行，我怕荇游知道了吃醋。”
    重光假装生气，冷哼一声：“又是他，有本事让他和我来公平竞争，若是他败在我手里，我便不能将你让给他了。”
    初雪本来还担心重光是真的生气，听到了后半句，一颗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笑道：“那你和他比什么呢，是比诗词歌赋，还是比治国平天下之道？”
    重光沉思了许久，初雪都以为他不打算说话了，这时他才说：“就比谁更懂你，疼你。”
    初雪脸上飞起一抹霞光，嗔怪道：“你又胡说，真是个花和尚！”
    重光叉腰表示抗议，“我本来就是花和尚，我可是要兼济天下的政治家！”
    初雪含笑不语，在深心想，你能一直这么积极下去就好。
    闷热的风吹在长街上，初雪戴着个斗笠，游走在这闹市之中。今天是红妆问斩的日子，也是她救红妆出来的日子。默默了解清楚守备军士的部署，初雪长吁了口气，现场的守卫十分稀松，也没有什么成名的高手在场，看来是重光的信起了作用。
    初雪站在法场人群的最前面，盯着监斩台上的齐王。齐王脸上的胡渣又长满了一圈，眼圈也有些红，想来是亲自监斩自己的妹妹心里不好过。纵然不好过，他的选择却依旧是斩。初雪紧盯着他伸出去那监斩牌的手，监斩牌落地的时刻，一定是守卫们最松懈的时候，也是她出手的时候。
    日光聚焦在监斩牌上，那块牌子飞速坠落。红妆闭上了眼睛，她这一生太匆匆，到了现在她还是不懂，两位最疼自己的皇兄为什么一个怂恿自己涉险，一个见死不救。或许，这就是宫女们说的，皇家诡谲多变，人情凉薄吧。然而就在合上眼睛的瞬间，红妆似乎看见了一丝明亮的流光。
    初雪的碧彩银纱已经卷起那监斩的侩子手，就在初雪出手的瞬间，侩子手的咽喉处中了一箭，他手中的大刀脱手飞出，向齐王甩去。柳三郎站在齐王身旁，将齐王一把向后拉去，只见大刀插入了齐王所在的监斩椅上，入木三分。
    齐王惊恐地望着初雪，还有在暗中射杀侩子手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初雪也很惊讶，向冷箭射来的方向看去，一个高大挺拔的声音从楼宇中掠过来，赫然是钱墨归。初雪立即明白了，她挥手斩断红妆身上的绳子，拉起她向钱墨归所在之处掠过去，照面的瞬间，初雪小声说：“快打我！”
    电光火石间，钱墨归不容思索，就按照初雪的说法拔刀出鞘，在她的藕臂上划开一道嫣红的血口。这时他惊醒过来，说：“初姑娘，我……”
    “不必多言，你还有锦绣前程，切不可因为劫犯人受牵连。”初雪假装与钱墨归交手，附在他耳边说，“待会你和他们说，是六皇子派你来抓我的。”
    说罢，初雪和钱墨归击掌分开，初雪抱着红妆倒飞退后，“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这时候卫兵们都反应了过来，冲上前将较近的钱墨归围住，初雪趁机踏着飞檐逃了出去。整个过程中柳三郎除了拉了齐王一把，一直冷眼看着，直到初雪逃脱，他才松开了紧绷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