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初夏将至，夜风也有些闷热，初雪和楚荇游提着灯笼走在山道上，不少蚊虫都扑着灯笼飞来，于是一路上“滋滋”声络绎不绝，但这声音太小，只能被四野的虫鸣掩盖。
    初雪若有所思，说：“飞蛾扑火，明知是死，却为什么前仆后继？”
    楚荇游体贴地为她掸去衣衫上的蚊子，笑道：“因为在他们眼中，火光出即使方向，纵死不悔。”
    初雪默然摇了摇头，她不喜欢这个答案。
    楚荇游明白她的心意，又补充道：“它们毕竟不是人，它们的眼睛看不清危险，所以光明是它们唯一的选择。但是人却不同了，人不仅有眼睛，还有大脑，没那么容易走错路的。”
    初雪终于展露笑颜，露出石榴般精巧的牙齿。
    “在这个茫茫江湖中，你认准方向，不会走错就好。”初雪轻声说。
    楚荇游扫了她一眼，“我永远也不会走错，因为你就是我的方向。”
    两人来到卓英凡的落脚处，卓英凡早已备好酒宴，斥退了下山，只留了一位贴身小厮在一旁斟酒。
    楚荇游和卓英凡毕竟是出生入死过的朋友，他直接省去了寒暄，握起一杯酒，说：“卓兄，没想到蜀国一别，今日竟是在此重聚，真是人生难测啊！”
    卓英凡注意到楚荇游已将对自己的称呼从“卓公子”换成了“卓兄”，心中颇为感动，豪情万丈油然升起，亦是拿起一杯酒一干而净。
    酒过三巡，两人聊开了，这是卓英凡突然将目光转移到初雪身上，神秘地问：“楚兄，关于这个小兄弟的身份，其实我想问很久了。”
    楚荇游轻笑，“怎么，你还看不出她是谁？”
    卓英凡听他这么说，立即知道自己没有认错，只是感觉十分震撼。如果是他自己，定然是不敢让初雪上牛首山的，初雪毕竟是任侠非的徒弟，在江湖上，任侠非可是个人人喊打的邪魔，更是当年初秋明的头号宿敌，如果牛首山上的那些正派前辈知道初雪的身份，莫说是将她格杀，还有可能会迁怒于楚荇游身上。
    “她真的是初雪？”卓英凡猛灌了自己一杯酒，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楚荇游点了点头，对初雪说：“雪儿，快见过卓兄。”
    初雪不情愿地对卓英凡点了点头。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她从第一眼起就排斥卓英凡，经过蜀国公主案后，她更加反感他了。一个大男人，竟然不愿承担自己的责任，反倒连累一个女流之辈坐牢，还自诩什么西楚游侠，真是贻笑大方。但初雪不喜欢他归不喜欢，对于楚荇游的朋友，她不得不保留几分尊重。
    卓英凡眉头紧锁，问：“楚兄，初雪姑娘是否任侠非的徒弟？”
    楚荇游点头。对于这个问题，他没什么好否认的，因为能成为任侠非的徒弟，在他心里是莫大的殊荣，可惜他不能承认他也是。
    卓英凡对心中的忧虑不吐不快，“初雪姑娘的人品是极好的，但她是任侠非的徒弟，这一点江湖人一定不能接受。她留在牛首山，怕是有杀身之祸，我建议你还是让她速速下山吧。还有，你可不能让江湖人知道你们两的感情，不然恐怕连你也会被追杀。”
    初雪一怔，她倒是没想过任侠非在江湖中的影响力这么大。倒是楚荇游淡然地摇了摇头，揽过初雪，说：“等我做上盟主，就不由得他们伤害雪儿了。”
    楚荇游说这句话的语气非常平淡，卓英凡却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楚荇游明明不是个锋芒外露的人，但是他那在平静中流露出的气场，压得卓英凡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甚至忘了，自己也有意问鼎盟主之位。
    卓英凡半天没说话，只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刀，放在桌上。
    初雪一直盯着他的动作，生怕他突然翻脸，好在这时卓英凡终于开口了。
    “楚兄，自古宝物佩英雄，你虽然名声在外，却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器，这怎么可以？这是我随身多年的武器‘荡寇’，不如就赠给你傍身吧！”
    初雪瞪大了眼睛，一来她没想到卓英凡这么大方，明知道楚荇游有意和他竞争，还赠他宝刀；二来看这把荡寇刀鞘古朴，上面镌刻了一位英武的大将军挽弓射敌，看来又是把有故事的名器。她不由得想，这卓家的刀还真是多。
    楚荇游将荡寇推回卓英凡面前，说：“卓兄，请勿见怪，荇游感激你的情谊，只是我不习惯刀的霸道尚武，只喜欢剑的隽逸灵动，因此只好忍痛谢绝卓兄的美意了。”
    卓英凡点了点头，没有强求，只是脸上颇有些黯然。
    回去的路上，初雪有意问：“荇游，刀与剑在真正的侠客心中有区别吗？”
    楚荇游笑了，伸手挽过初雪，说：“自然没有。”
    初雪得到肯定的答案，一丝微笑浮在了嘴角。
    楚荇游问：“怎么，雪儿知道我为什么拒绝卓兄了？”
    “嗯。”初雪说：“在心中，刀剑本无区别，有区别的是人。你温文尔雅，追崇民主自由，但是卓英凡却激进热血，做事又霸道，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你虽然和他私交甚笃，却根本不认同他做事情的方式，所以不愿意接受他的赠礼。”
    楚荇游笑盈盈地，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将初雪挽得更紧了。
    而卓英凡的庭院里，卓英凡趴在酒席上打着响亮的鼻鼾，那个斟酒的小厮却偷偷摸摸地走了出去，刚走出院落，就撒开腿向着卓王孙的房间狂奔而去。
    “阿福，你去哪里？”卓英凡施展轻功，从天而降，挡住了小厮的去路。
    小厮阿福见主人惊醒，而去看着自己的脸色黑得如同锅底，哪里还敢说话。他诚惶诚恐地盯着卓英凡，双腿抖得跟筛子一般，张着口就是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想去给老爷报信？”卓英凡厉声问道。
    小厮被卓英凡吓到，竟然尿湿了裤子。
    卓英凡见小厮竟然被吓得如此失态，顿觉丢脸，冷哼一声，“本来还想留你性命，谁料你竟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你不配做我卓家的下人！”
    一道银光划破了夜空，勾起一朵妖艳的血花。小厮瞪目结舌，僵硬地倒在了自己的尿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