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一路霞光潋滟，洒了初雪和卓英凡一身光彩。流光中初雪像卓英凡看去，见他浓眉紧锁，隐约有一丝不属于少年人的沧桑之色。她拍了拍卓英凡的肩，安慰他说：“英凡，不要想这么多了。”
    卓英凡停住脚步，问：“初雪，我连累了你们这么多次，你不生气吗。”
    初雪摊手说：“我有点不喜欢你。但是好像又不是你的错。”
    “好吧，谢谢你的不喜欢。”卓英凡无奈地说。
    这时楚荇游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峰会，风尘仆仆地望这边赶了过来。一见到初雪，他就展露笑颜，将她拥入怀里。
    “雪儿，你没事吧。真是担心死我了。”
    初雪摇了摇头，笑着说，“我没事。”
    楚荇游放开了初雪，才发现她的右脸肿得和桃子似得，心疼地摸了摸，自责道：“我应该先去救你的。”
    初雪握紧楚荇游的手，云淡风轻地莞尔。
    “楚兄，我替我爹向你们道歉。”卓英凡退后一步，折腰行了一份大礼。
    楚荇游扶起卓英凡，连声说：“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如此。”
    卓英凡见楚荇游也是如此宽容，更是羞愧，偏偏他又无法去补仓他们任何。因为无论他怎么做，他们都在和他说没关系。
    初雪终于忍不住问：“对了，听你爹说，你被关起来了。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是一个叫胡公子的人救了我。他告知我，你被我父亲捉起来了，我便去找你了。”
    卓英凡又回忆起那个胡公子来。他本来很轻易就能打败卓家的守卫跑出了，但他立过重誓，绝不对一条心的卓家人兵刃相向，因此一直甘愿被困。而那个胡公子出手狠辣，几乎将看守的刀卫杀了个精光，如果不是急着救初雪，卓英凡必然和他讨回这笔血债。
    初雪和楚荇游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猜到这个人可能是令狐翩然，但是没有明言。
    “楚兄，你可认识这个胡公子？”卓英凡突然问。
    楚荇游摇了摇头，“我不确定。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他化成飞灰我都记得。他年龄与我们相仿，个子正好比你矮一些，比初雪高一些，肤色白皙，丹唇如血，真像个白面书生。”卓英凡握紧拳头，将这些特征一股脑子全说了出来。
    楚荇游本想来说，那他一定是令狐翩然，却被初雪按住，初雪说：“看来我们不认识。你可知他往哪去了？”
    卓英凡有些懊恼，“那人的轻功如同鬼魅一般，一出禁室就不见了踪影，不然我还要向他讨回我卓家二十四刀卫的血债！”
    听到这里，楚荇游再也不敢说，那个人就是令狐翩然了。他只得在心中暗叹，令狐翩然真是不惜人命，如果他当上了武林盟主，说不定还要和她站在对立面，到时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初雪也是唏嘘不已，但没有说话。
    回到落脚的小屋，楚荇游亲自初雪敷药，原本狭小的房间立即溢满浓浓的药香。
    “荇游，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变故，你也要和今天一样，先顾好你的事业，知道吗？”初雪突然说。
    “不行。如果连最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我还如何在江湖中立足？”楚荇游一口回绝了。
    初雪握着楚荇游的手，一双美目顾盼流光，“荇游，我们约定，以后我会保护好自己，在你来救我前，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出事。而你则是先专心处理完自己的事，再来顾我好吗？”
    看着初雪坚忍的神色，楚荇游点了点头。他没有打算从此不顾初雪的安危，只是他知道，初雪需要的不仅仅是呵护，还有自尊心。如果连他都不愿承认她的能力，再多的呵护，她也不会感到幸福。
    卓英凡送走初雪，经过佛堂的时候，发现卓王孙竟然还站立在那里。他如同一尊铁凝的塑像，接受着夕阳余晖的洗礼，纵然微风拂过了几轮，天色也暗沉了下来，他的动作却和刚才卓英凡离开时没有一点不同。
    “爹？”
    山里的傍晚风凉，卓英凡将外衣解下，披在了卓王孙的身上。
    卓王孙被这一动作触动，点点头，看着卓英凡，眼神变得十分浑浊。
    卓英凡不敢看卓王孙，经过今天的事，卓王孙在他心中的形象发生了太大的变化。以前那个光明磊落的铁血将军，突然变成背后耍诈的阴谋家，若不是因为卓王孙是他的父亲，他可能会将卓王孙斩杀，好叫他早日投胎，来世再做一条铮铮铁汉。
    “英凡。你长大了，我却老了。”卓王孙将外衣批回卓王孙的身上，为他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尘，意味深长地说：“你不要怪我，我只是怕我老去后，你不能在这个江湖上有个一亩三分地。”
    卓英凡几曾见过自己的严父为自己掸灰，他激动得跪倒在地，“爹，是孩儿不争气，不敢对爹有怨言。”
    “唔。”卓王孙点点头，扶起卓英凡，说：“谢谢你理解我。”
    卓英凡激动莫名，恍惚突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和父亲谈心了。父亲从小对他就很严厉，为了培养他坚忍的性格，甚至在他四岁就把他赶入军营之中，不但不让他见母亲，更不让那些将领对他有一丝偏袒。他好不容易在军营中成长到八岁，又被父亲要求独自一人周游全国，好几次他想家了，都被父亲乱棍赶了出去。十六岁那年，他终与成为了楚国家喻户晓的“西楚游侠”，回到了他的王孙府邸。
    可惜那时他和父亲分别太久，感情已经十分生疏；加上母亲因为太过想念她，竟然抑郁成疾，他更加憎恶这个狼虎一样的父亲。也只是这两年，他在母亲的苦劝下稍微和父亲关系缓和了些，却还是没怎么谈过心。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个道理卓英凡在民间的时候就懂得了。只是要去实践，他总觉得太难。因为父亲的心，好像永远都收藏在那副刀枪不入的铁甲之中。只有今天，他终于看见，那冰冷的盔甲，为他撑开了一线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