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文学课

第12章


教授的生活,那些阴影、话语和其他被关押的垮掉的人们那令人痛苦难耐的尖叫。他为有所发现而兴奋,找到了新的信息,而所有这一切的结果就是这样。一间沉寂的课堂,一个恐惧的女孩。亚历克丝想象着他对她的失望,和气愤。
  理查德·奥尔迪斯是无辜的。
  三十秒。
  加油啊,亚历克丝。说点什么。
  二十秒,就在这时——
  “在哈姆雷特有什么?”
  奥尔迪斯看着她。教授的目光变了,变得更严肃、更强烈。就好像信息正传给她一个人。就像她和教授进入了一场将其他学生都排除在外的对话。她有种感觉,似乎教室已灰飞烟灭,而她正在一间空荡荡的、闪着炫蓝电光的房间里盯着电视机屏幕。
  “我建议去问我的朋友斯坦利·菲斯克院长,”奥尔迪斯说道,“他能告诉你很多关于哈姆雷特的事情。”
  他话音刚落,信号便断了,教授再次消失在屏幕上。
  下课后她冒着大风雪往回走。远处,在校园的西半部,冰雪重压的大树在黑暗中摇摆。这个时刻校园里一片死寂。没有车辆爬上玫瑰大街,也再没有其他学生在结了冰的四方院里穿行。亚历克丝走在其他同学的前面,她快步走过哈珀楼,学校的地理学中心,然后走下小山坡来到名为塔楼的行政楼前,学生的宿舍就散落在这儿的一片低矮建筑中。在这儿,你能听见大一男生的咳嗽,能看见青烟从众多联谊会小楼的烟囱里冒出。这就是我想待的地方,每天晚上她沿着这条路穿过校园时总不由自主地这样想着。这就是我这一辈子都想要做的事情,做这样的环境中的一分子。在某个与这里相似的地方教文学。
  “你信他吗?”
  她转过身。说话的是她的邻座,凯勒。他穿着件带兔毛帽的羽线服,胸前缝着一条徽标,写的是“贾斯珀学院橄榄球队”。他不慌不忙地走着,脚步踩碎积雪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在他们右方的塔楼前回荡着。
  “奥尔迪斯?”亚历克丝问道。
  “嗯。”
  “你呢?”
  他没说话。
  “他看起来不像杀人犯。”她说。
  “杀人犯有特殊长相吗?”
  亚历克丝笑了。“曼森有。达默也有。疯狂的眼睛。奥尔迪斯的不疯狂。”
  “也许疯狂得像狐狸一样,”他说,“瞧。”
  凯勒让她看样东西。在保安灯下,他用手掌把那东西摊平,以防被风刮跑了。那是一页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打满了对钩,有三四十个吧,密密麻麻地挤到了纸边上。
  “这是什么?”她问道。
  “他撒谎的次数。”
  她从纸面上抬起头。“你怎么知道的呢?"
  “这和橄榄球一样。你去防守一个人,他的眼睛会吿诉你他接下来要做什么。这就是当进攻线卫要会的:往其他人要去的方向防守。这是读懂假动作的过程。可以说我一直一遍遍地重复着这种测谎小实验。”
  “那又怎样,你还给奥尔迪斯测血压了吗?落基山的保安都是吃闲饭的,凯勒。”
  这次轮到他笑了。“我是认真的。这家伙做了很多事情。玩橄榄球时,好的球员甚至会在比赛还没开始前就知道该往哪儿动:而你的队友则会左虚右晃地为你掩护。他会在争球线那边跟你说话,而他的声音会变调。这些细小的……动作,你懂的。”
  “而奥尔迪斯教授,他也有小动作。”
  “太多了,就今晚。”
  “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他知道法洛斯是谁,”凯勒说道,“只是他不能去找他。我们就像他的腿。他的腿和眼睛。但直截了当给我们那家伙的身份——又会是作弊。所以奥尔迪斯正引导着我们,而我们正往里陷进去。这就是这些谜题的用途。一小块一小块的谜,一个接着一个,直到我们得知真正写了那些书的人是谁。但这还另有隐情。”
  亚历克丝看着他。“什么隐情?”
  “我不知道。”运动员摇着他的头,雪花打湿了他的脸。“这个我还没想出来,但我正在努力。”
  亚历克丝移开了视线。菲尔布里克楼就在前面,那是学院里最大的女生宿舍楼。她看见顶楼上一名女生拉长的身影投影在窗户上,她正看着书。她听见刺耳的电话铃声,想起了她病中的父亲。猜想着电话什么时候会打来。
  “也许你是对的”她对凯勒说道,“也许奥尔迪斯是在撒谎。也许他确实请楚地知道法洛斯是谁,却还在和我们玩着游戏。但我还是愿意假定他是无辜的。”
  “而那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她说,“我喜欢玩游戏。”而且我想赢。
  亚历克丝
  现在
9
  陆陆续续地,夜课班的学生们都开始来了。
  亚历克丝正强迫自己喝一碗院长的护工马修·欧文为她做的汤,这时她听到外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站起身,推开厨房的弹簧门。在这间大屋里,家具旧得更厉害。而站在房间中央,任灰尘在身边簌簌飘落的,正是梅莉莎·李。
  这个女人已不再是上夜课时那尖酸刻薄的哥特女孩了。现在她得体的黑色直发,从她棱角分明的脸庞垂下,惟一还留着点她在贾斯珀时期影子的就是她鼻子上的一枚钻石鼻钉。她戴着一副厚厚的方框眼镜,挎着一只高档旅行包。我的天啊,亚历克丝想,她现在是一位带小孩的全职主妇了。
  “我本来希望那不是真的,”梅丽莎说,连她的声音也变得不同了,平淡,几乎是冷酷无情。一位百依百顺的贤妻良母。“但后来我在校园东边的行车道上看见了记者。我的心都碎了。”
  “我也是。”
  她停了停,什么东西在她深色的眼眸里飞快地转了转。一种卑劣、可憎的东西。夜课班上的梅莉莎·李又出现了。但很快那表情就消失了,而她又重新变回那位住在郊区的三个孩子的母亲。
  “噢,亚历克丝。”
  她们没有拥抱。她们在夜课班一起上学的时候并不是很要好。
  “是名学生,”梅莉莎说道,“某个在迈克尔的文学课上被他挂了科的学生。事实绝对是那样的。”
  亚历克丝说:“也许吧。”
  “奥尔迪斯不相信。”
  亚历克丝眨眨眼。这女人可能会知道她的任务,知道她那天早上拜访过教授吗?假如她真的知道的话,那其他人一定也都知道了。
  “奥尔迪斯博士知道得很少。”亚历克丝说道。也许最好还是先下手为强。
  “那警方呢?他们怎么认为的?”
  °我一小时后要去见调查凶案的探长。我恐怕也没什么可以向他汇报的·”
  “也许你可以告诉他关于奥尔迪斯和丹尼尔·海登的事。”
  亚历克丝倒吸一口冷气。“关于他们的什么事?”
  梅丽莎摇着她的头,一副很惋惜的姿势:关于我们剩下的人,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亚历克丝。“他们有联系。这是丹尼尔死前不久的事。”
  “怎么联系?”
  “信件、拼图游戏——奥尔迪斯和丹尼尔一直有联系。他想从他那得到什么。这真是太怪异了,我最后一次见到丹尼尔时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丹尼尔是他以前的学生,”亚历克丝说道,同时意识到这论调是多么的无力、多么绝望,“教授联系他本来就是正常的。”
  梅莉莎笑了。“自从丹尼尔……自从他自杀后你和奥尔迪斯说过几次话?”
  “哀悼会后再没有过。”
  “正是。”这女人环抱起手臂,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的身体也随之颤动起来。“天知道,亚历克丝,我多想去问那个人他知道些什么。我多想和他谈谈丹尼尔的死,看看他会不会——”
  “我可以带您去您的房间了吗,夫人?”
  亚历克丝转身看见马修·欧文正站在门厅外。她注意到了梅莉莎看见那护工时眼前一亮的表情。接着那女人又镇定地转向亚历克丝。
  “真奇怪啊,是吧?”她说。
  “有什么奇怪的?”亚历克丝问。
  “院长邀请我们大家来这儿住。这就像……我不知道。开始我本不打算接受邀请的。但那是菲斯克院长啊,而且发生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单独住。我不在乎你有多勇敢。”
  “他是个孤独的人。”亚历克丝说道,“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我觉得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于是他就想让曾经最令他骄傲的班级再重聚一次,好使大家能一起哀悼。除此再没别的意思。”
  “我能看看他吗?”
  亚历克丝瞪了一眼她昔曰的复仇女神,脑子里一种想法一震:你不会找到手稿的。不会在我之前。
  “斯坦利现在在休息,”护工在楼梯上说到,“大家都到齐后他会出现的。”
  梅莉莎点点头,眼里带着失望。“亚历克丝,我把东西放好后咱们再接着聊?”
  “当然。”
  她转过身,跟着马修轻快地爬上了楼梯,她把那巨大的旅行包甩在肩上,似乎里面装的只是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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