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文学课

第17章


几小时后,奥尔迪斯承认自己知道关于杀人犯的一些事情,但没有律师在场他不会再说一个字。
  在等辩护律师的同时,奥尔迪斯开始公然反抗,并多次提到一部文学名著中的角色,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拉斯柯尔尼科夫。(当局注意到,就是这部书,在肖娜·惠特利被害的那晚也被摆放在她房间里。)他听到有人要让他为他做过的事受刑,便激怒了。而就是在此刻,审讯官“亲眼目睹了教授的能力。”他竟敢一度放言,“你们应该看好肖娜·惠特利”,似乎在暗示这年轻的女人是罪有应得的。
  亚历克丝的视线在那篇报道上又多停留了几秒钟。之后她才转向菲斯克。他正站在她身后,靠着书架冷冷地笑着,残留在脸上的睫毛膏就像一块阴影。
  “怎么样?”老人问道,“你看出什么有问题的地方了吗?”
  “其他教授绝对是怀疑他的。”
  “他们自然是的。但行为古怪并不就会是杀人犯。如果这都足以成为罪犯的特质,那学术界的每个人柜子里可能都藏着一具尸体。”
  “可奥尔迪斯对他的判决从未起诉过。一次都没有。假如他是无辜的,难道他还能不想办法洗脱罪名吗?”
  菲斯克摇了摇头,脸上又现出那种怜悯的表情。“要是真那么简单就好了,希普利女士。理查德一直在做的就是等待时机。等待合适的那一刻,直到他手里有了所有的信息。”
  “而现在他有了。”
  菲斯克笑道:“是的。”
  “他发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理查德和我……我想要更接近他,但他是个很难相处的人。我所知道的就是他在自己是清白的这一点上说的是真话。对此我毫不怀疑,就像对我自己的名字一样。究竟是谁犯下了那些罪行呢?我真不知道。”他粘湿的眼睛又盯在她身上。“好了,第二件事。我告诉过你这些文章里有些值得关注的地方。杜孟教授的阴谋是一个。那另一个呢?”
  亚历克丝又去看那些发黄的剪报。她扫视着文章,试图找出她刚刚遗漏的信息。但在那旧报纸一栏栏似乎要凸出来的文字里,她找不出什么东西。什么都没有。
  “我就是找不出来。”
  “再看看,希普利女士。再尽可能仔细地看看。假如你就是理查德这学期将要依靠的学生,假如就是你要去经历这件事,那你就需要有能力看出一开始并不存在的东西。”
  亚历克丝不愿通不过这次考验。不能在这儿失败,不能在这位传奇的院长面前。她担心如果失败了他们可能就会对她失去兴趣。菲斯克和奥尔迪斯可能会再挑选另一个人,而她所了解到的一切,到了这份上她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到底在哪儿呢?他想让我看出什么呢?
  她盯着那些报道,以及配在早前文章里的犯罪现场低解析度照片。墙上那罗尔沙赫氏式的血迹,地板上散落的书。阿比盖尔·默里公寓里山崩似的书堆,镜头里那种秃秃的荒凉感,以及房间里那赤裸裸的情形。理查德·奥尔迪斯微笑的脸,也随着被捕后他戴上镣铐而消失不见。
  到底在哪儿?在哪儿?
  她的视线移到了最后一篇文章上,关于奥尔迪斯如何被揪出的过程。令他被捕的举报。教授的认罪。
  亚历克丝抬起头。
  是供词,她想,奥尔迪斯承认他知道某些事情。
  “她罪有应得。”
  “说下去。”菲斯克鼓励道。
  “他的用词。奥尔迪斯告诉他们应该看好肖娜·惠特利。记者理解错了,我觉得。我想奥尔迪斯是想表达字面上的意思。他是指他们应该调查一些关于惠特利的事情。查查她,因为通过她他们可能找到真正的杀手。”
  菲斯克满脸笑容,亚历克丝感到一阵骄傲。“非常好。而经过一段时间后理查德也已找出了关于肖娜的信息。当然在落基山没人知道他在调查。没人有可能知道。但他找出了他需要的信息。到头来还是这条信息解释了一切。”
  “而您真不知道他找出了什么吗?”亚历克丝问道,胆子大了起来,“或者您就是不想告诉我?”
  菲斯克犹豫了。最后他说道:“你之前问过这是不是与保罗·法洛斯有关。好吧,正如我所说的,我不知道是谁杀的人。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理查德找出的东西与这位作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切的一切。保罗·法洛斯——他就是关键。找出他的身份,你就会找出一个杀手。”
12
  当天晚上。
  这间教室有时看上去比实际的显得大。课桌都被紧密地排好了。他们会提前到教室,谈论他们的学业,贾斯珀的社交生活,他们申请的研究生课程等等。除了仅有的几个特例外,他们并不是最好的朋友。在这所学院的三年中,他们常常是在互相竞争。他们中有几个人,比如亚历克丝,愿意默默地做自己的学问;但其他人想要的不外乎是争取到全国最好的研究生课程和教授职位。如果你是出自贾斯珀这样的弹丸之地,在自己的领域占据绝对优势是惟一能使你受到注意的途径。
  他们又是九个人了。丹尼尔·海登回来了。
  “还是不能置身事外啊,哈?”迈克尔·坦纳说,“你想他吧?”
  “是啊,”海登嗤笑,“就是这样。”
  和平常一样,教授出现前教室里总有一阵不安的沉默。这时屏幕晃动了一下,奥尔迪斯又出现在他的小桌旁,双手交叉,目光直视前方。他可能是在任何地方,那间有形的房间显得那样难以捉摸。他们知道他可能下到走廊里进了一间空教室。
  “好,”他开口道,“你们开始看出《线圈》里的套路了吗?”
  “我逐渐了解到这本小说就是某种寓言,”克里斯蒂安·凯恩说道,“那城市——太奇怪了。”
  “小说里的纽约城确实非常奇怪,”奥尔迪斯说道,“这本书是关于安玛丽,我们的女主人公,从爱荷华闯出来,去寻找自我。然而,她找到的是什么?”
  “她找到了某种……迷宫。”萨莉·米切尔说道。
  “非常好。”奥尔迪斯点点头,显得很高兴。“这正是《线圈》后两百页的情节布置。我们目前为止的阅读只碰到了些皮毛。这本书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一面镜子,都是其他东西的倒影。安玛丽不但是闯进了—片丛林,甚至可以说是走进了一栋布满镜子的房子。她所到的每一处,法洛斯都扔给了她障碍。”奥尔迪斯停下了,然后头歪向一旁,似乎正在思考着。“障碍,是的……可作者究竟是在干什么呢,同学们?”
  没人回答。几名学生低头看着地下,似乎他们回答不了教授的问题就没脸见他。
  “快说啊,”奥尔迪斯说,他的语调变得更尖刻了,“法洛斯在干吗?”
  “他在戏弄她。”
  发言的是雅各布·凯勒。他对着屏幕缓缓地眨了眨眼,带着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但这和事实完全相反——凯勒是全身心投入的。他一直都是。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那还不明显吗?”凯勒答道,“他一直在尽全力阻止她成功。他就是操控者,而安玛丽……她嘛,她就像迷宫中的老鼠。”
  “迷宫中的老鼠。”奥尔迪斯重复着,仿佛他从未听过用这句话来形容这本小说。但很显然那是对的;它恰如其分地形容了这本书的写作模式和主题。“我认为你说得完全正确。文学评论家们一直在说这本小说是一部女权主义的作品。但正如你们所见的,安玛丽在这座城市迷宫里挣扎,你就会开始想法洛斯会不会是——”
  “想把她逼疯。”
  他扭头看着亚历克丝。“正是如此,希普利女士。”
  “那么你所说的,”梅莉莎·李接着说,她那烟熏嗓音在教室里几乎听不见,“就是法洛斯根本就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事实上,他是反对女权的。他憎恶女人,并且试图支配他的主角。”
  “我要说的是,”奥尔迪斯说道,“法洛斯绝非一名厚道的小说家。”
  “那他是什么呢?”
  “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李女士?他是个无赖。遍地阻碍的城市,所有那些安玛丽必须克服的意想不到的困难——想想看那个一直在自家房子里躲起来不让她找到的疯子伯父——这些都是让人抓狂的。所有好的小说家都会给他们的角色设置障碍去跨越,但在这本书里似乎法洛斯是在戏弄他的女主人公。似乎他存心把她逼到崩溃。而且他自然是做到了。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大家思绪飘远了;又一次的,他的声音,他对《线圈》的解释萦绕在他们耳旁,而当他继续往下说时,他们才突然回过神来。通过电视屏幕联系着奥尔迪斯和他的学生们的那条线又回来了。
  “所有这一切说明了保罗·法洛斯他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呢?”他问道。
  “这说明这人是个骗子。”
  大家转过脸望着发言的人:丹尼尔·海登。
  “所有小说家不都是骗子吗,海登先生?”奥尔迪斯问道。
  “有些比其他人骗得更厉害,”发言的男生回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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