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文学课

第19章


  “明天,”菲斯克院长说道,“我们会在塔楼前的东院开追悼会,亚历克丝会致悼词,其他想说说迈克尔的人也可以说几句。”萨莉坐在沙发上抽泣着,声音干得像枯死的树叶。“我很高兴你们都同意来和我待在一块儿。你们不知道,在这家里再听见你们这些最优秀、最聪明的学生的声音,我有多开心。”
  他转着头,瞎子摸象似的找欧文。亚历克丝看见那个护工脸上一种厌恶的表情一闪而过。菲斯克将轮椅掉个头,朝着屋外摇去。欧文赶上他,推着这老头消失在屋子的阴影中。
  院长走后,萨莉起身说道:“我得走了。快到蕾切尔的睡觉时间了。”她指的是她和坦纳的女儿。亚历克丝想到那小女孩还没长大父亲就没了,不禁摇了摇头。亚历克丝知道,在任何年纪,这都是难以承受的。
  其他人和他们新寡的朋友拥抱着,萨莉站在他们中间,不住地颤抖着,仿佛就要滑入世界尽头的深渊。最后她终于恢复了常态,往外走去,经过亚历克丝身旁时,她冷冷地点了点头。
  当那女人幽灵般的身影离开后,剩下的人的交谈便更无拘无束了;他们的谈话变得像侃大山似的吵吵嚷嚷。亚历克丝试图剖析这些谈话,好找到一星半点可能帮助她完成任务的信息。但她什么都找不到。对她来说,这群人中会有人背叛迈克尔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更别提杀害他。他们看起来和她在丹尼尔的葬礼上看到的一样:被悲伤折磨得憔悴,同时又尽可能地说话,以填补那些会令他们想起尸体、书房和铺天盖地的书的空白。他们仅仅是老朋友,亚历克丝。奥尔迪斯是在唆使你,他骗了你。今晚你再回去时一定要——
  她身后传来一阵手机的鸣声。萨莉在门边一手提上高跟鞋,一手翻开了手机盖。“喂?”她答了一声,然后便听着对方说话,亚历克丝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这个女人。“我现在不能说,”她小声说道,“现在不太方便。”她合上手机盖,走进夜色中。
  亚历克丝跟大家打了声招呼,便缓步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刚才关于奥尔迪斯的那段谈话刺激了她。她清楚教授在杜孟谋杀案中是清白的。毕竟,是她的调查澄清了所有的疑虑,证明奥尔迪斯不可能犯下那些罪行。
  但要是调查有错呢?要是奥尔迪斯过去一直在操纵他们的夜课,而现在又操纵了迈克尔·坦纳的被害呢?
  不会的。奥尔迪斯这次也是清白的。他是清白的,而这房里某个人的手里则握着谜底,找到它就能找出杀害迈克尔的真凶。
  亚历克丝穿过昏暗的走廊。二楼很安静,只有些许谈话声隐约传来。她朝着更暗的地方走去,手摸着墙隐没进黑暗。楼板给她报着数,一步一响。是在这楼上吗?她思索着,他是把它藏在这些——
  她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喂?”
  “希普利博士,我是布莱克警探。”
  她脸上一阵发烫。他们查到了什么。
  “你能在二十分钟后到东院见我一下吗?”布莱克问道。
  “当然可以。是什么事呢?”
  “没什么特别的,”他说,“我只是想让你看点我觉得你会感兴趣的东西。”
  “那一会儿见。”她挂断了电话。
  亚历克丝继续沿着廊道走着。她在想着,答案。毕竟再回贾斯珀的理由有很多,这些理由至少带了些自私的成分。她进了主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她的血液上涌,心跳得咚咚响。
  这又是一间摆满书架的屋子,长年无人翻阅的书卷把隔板都压弯了。这间屋子,和这所大房子里的其他许多房间一样,几乎被大部头的书占满了。但这些书的摆放并非毫无次序,亚历克丝可以看出,菲斯克试图将它们按照学派或年代归了类。在这一点他一点不像奥尔迪斯似的杂乱无章。
  她跨过门槛,打开了屋里惟—的—盏灯,带着敬畏的心情走进那些书架。她用一只手慢慢滑过书脊,不放过一点缝隙,细细地查看某两本书之间是否藏着一本手稿。
  威廉·华兹华斯和浪漫主义文学,惠特曼和美国诗人,黑兹利特和文学评论,查完这些,她又接着查现代主义文学。这个架子空了许多,但仍内容颇丰:艾略特、奥彭、庞德。亚历克丝的手指沿着一排排的书摸过去,凭感觉指引着她,楼下传来其他人笑声的回音。
  你在哪儿呢?你真的存在吗?
  亚历克丝继续在书丛中找着。但什么也没找到。什么都没有。她把整个二楼都找了一遍,查了每间屋子,但还是—无所获。这手稿是场闹剧,又是学者们以讹传讹,最后才发现是——
  她停住了。她仍在现代文学书架上找着,正找到有关法洛斯的研究。书架上放着本杰明·洛克关于《线圈》有名的著述,当然还有斯坦利·菲斯克关于法洛斯作为—名女权扩张论者的专著。此外,还有两本奥尔迪斯的作品紧挨在—起放着,这是他在狱中完成的有关法洛斯的两册书。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架,审视着这些书摆放的位置。她刚才注意到的摆放顺序——到这儿就被打乱。那本叫《幽灵》的书被抽出放在架子的边缘,它那皱褶的封套却还牢牢地粘在—卷蜘蛛网丝上。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那本书移出书架,正在这时,她听见一声咔塔声。就在书下方,有—处很小的、顿挫的擦痕。她凑近了仔细着着书架上的空口。奥尔迪斯的《幽灵》被取走后给书架开了口,她看见书后的墙上刻着一块约摸邮箱大小的凹槽。里面卷放着的正是一份手稿。
  亚历克丝的心跳得扑通的,她把手指放进纸卷里往外拉。
  “亚历克丝?”她吃了一惊,猛地转过头,“你在这上面干吗呢?”
  凯勒站在门口。他正斜倚着门框,手拿着一杯啤酒。一瞬间,时空闪回到他们的学生时代。要是在别的情况下,她的双膝一定已发软了。
  “我——我没在干吗。只是看看菲斯克的藏书。”
  他走进了房间,开口道:“那个,露西·威金斯呵,嘿嘿,你觉得呢?”
  亚历克丝转身背靠着书架,侥幸地希望凯勒并未看见那处秘密空间。“我知道啊。真够意乱情迷的呢。”
  “她和我之前想的并不一样。”他呷了一口酒,“几个月前我在《犯罪现场:迈阿密》里看过她。Google了一下。她结过婚有孩子,是个九十年代的情景喜剧明星,复出过好几次。都是老套路了。我只是好奇她知不知道弗兰克是结了婚的。”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亚历克丝转着眼珠,接着说道,“他们看上去很幸福。”
  “确实是啊。”
  他走了进来,连带着碰到了那盏微亮的灯。“你今晚还要回去见奥尔迪斯,对吧?”他问道。
  “等我见过警探后,是的。”
  “你希望他会怎样说呢?说他知道是谁杀了迈克尔?说他有全部的答案?他怎么可能,亚历克丝?”
  “奥尔迪斯比我们所有人都聪明。”
  “那是肯定的。但他也更危险。”
  她看向别处。“我得回去。”
  凯勒等着她继续说。
  “我得回去,因为如果他真和这件事有什么牵连,那我们在爱荷华所做的一切都无关紧要了。你还看不出来吗,凯勒?你不明白吗?”
  她望着他喘息着。酒精烧得他的脸有些发红,他又喝了一口酒。接着他说:“梅莉莎说丹尼尔并不是自杀。”
  她觉得心里忽然沉落了什么。“你是指什么?”
  “你在和警探见面时,她敲了我的门。我们便聊了聊。她说她有时会和丹尼尔联系。说她有一次和家人去了曼哈顿,他来见她。她便和他在一起待了一天,见了他所有的警察朋友。”
  “还有呢?”
  “还有他很好,亚历克丝。很幸福。并不是一个会在自己的执勤车前座上把自己脑袋打开花的人。”
  亚历克丝思索着。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降低了,浸人的黑夜侵袭进来。那种拼命奔跑、却又被四面八方拉扯着的感觉又来了。她靠着书架定了定神。“这意味着什么呢,凯勒?”
  他耸耸肩。“丹尼尔的工作压力太大。当一名警探?在纽约市警察局工作?或者他见到的血腥场面太多以至于难以承受了……”他的声音渐渐小得听不见一个字。“又或者梅莉莎是对的,这一切——丹尼尔、迈克尔以及剩下这一切——都和奥尔迪斯有关。”
  她的眼里藏着一道怒火。“不可能。”
  “听着,亚历克丝,”凯勒边说便朝她走近了一步,“听我说。你到那儿一定要小心。你得细细观察他,当心他的一举一动。保持高度警惕。如果他在撒谎,就像这房里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确信的那样,如果他跟迈克尔和丹尼尔的死有哪怕一点点的关联,那么这就是一个模式。而你可能正好让自己陷进了那个模式。”他不再言语。他用一直以来那种专注的眼神看着她,而她经不起他的注视。她移开视线,回过去看着那个隐密的所在,那空口大张着正对着他们,离凯勒的手只有六英寸的距离。“你可能就是下一个。”
14
  她走过哈珀楼时,布拉德利·布莱克警探正在那儿等她。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