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文学课

第21章


亚历克丝说完离开了那可怕的房间和那里久久不愿散去的阴魂。
  夜课
  1994年
15
  所有人坐好后,奥尔迪斯往前坐了坐,扫视了一遍教室,就像他在每次上课前做的一样。他那看不见脸的警卫,一如既往地站在他身后监视着他。他们那黑色的裤腿顺滑地紧贴在腿上。
  “现在我们已经完全踏上征途了,”他终于开口说道,“这段征途将引领我们找出保罗·法洛斯究竟是谁。”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呢?”梅莉莎·李身穿一件小精灵T恤,破洞的裤子上挂着一条男士领带作皮带。她那抹成黑色的嘴唇闪闪发光,油黑的头发耷在眼前,遮住了那双锐利的橄榄色的眼睛。“假如你知道他的身份,就像你宣称的那样,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向我们揭晓答案呢?”
  “我同意她的意见,教授,”坐在李旁边的迈克尔·坦纳说道。坦纳是个皮包骨头、弱不禁风的男孩,而他那件像布袋子似的套头衫和那瘦削的面容,令他显得愈发虚弱。他和李之间有些闲话流传——事实上李和学校里大多数男生,包括一些女生之间都有些不清不白的传言——亚历克丝注意到他们的胳膊肘靠得是多么的近,他们坐得又是多么的近。“告诉我们你觉得他是谁。这个字谜,这个……”
  “游戏。”
  说出这个词的人是凯勒,而他这一提法并没人反对。这不是个谜,不像课名字面上提示的那样——事情比这复杂得多。那完全是受奥尔迪斯本人的奇想所支配的。
  “说得对,”丹尼尔·海登接着说道,“这就是场游戏,并且它已经变得有些冗长了,你们不觉得吗?”
  “我不同意。”
  课上只有三名女生,亚历克丝、李和萨莉·米切尔。刚才说话的正是米切尔。一个安静、矜持的女孩——并不像亚历克丝那般固执己见或如李那样绯闻不断,米切尔是英文系那颗被遗忘的明星。她是伯灵顿来的女生,和亚历克丝一样,她也因家乡背景而具有了许多特质。但和亚历克丝不一样的是,通常她不会在校园里引人注目的,她从不参加任何兄弟会派对或者那些英语系教授们时不时临时发起的前街聚会。她,和教室里的每个人一样,甚至是和丹尼尔·海登一样,对其他人而言本身就是一道难解的谜。
  “那你为何不告诉大家你对我的教学方法是怎样想的呢,米切尔女士?”奥尔迪斯说。他的仪态丝毫不变,令人暗暗称奇。
  “我认为给出那条信息未免太过……简单。”那女孩说道。
  “谁赞成她的想法?”
  奥尔迪斯等着。三名学生举起了手:亚历克丝、刘易斯·普莱恩和弗兰克·马斯登,坐在前排的准职业演员。大多数人都会同意说看马斯登演戏就好像是看这个男孩完全陷入他的角色变成了他饰演的那个人。今晚他又是刚排练完;他正带着全妆坐在那儿,眼神幽暗地藏在阴影中。
  奥尔迪斯望着这个男孩。“你喜欢我的课吗,马斯登先生?”
  “喜欢至极。”
  “你喜欢的具体是哪一点呢?”
  “我喜欢的正是它的不确定性,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奥尔迪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普莱恩先生?”
  “喜欢它引人入胜。”普莱恩答道。
  奥尔迪斯环视教室,眼神落在亚历克丝身上。“那你呢 希普利女士?”他说,“你也喜欢我领你们开始的这段追捕吗?”
  她并不知道具体该如何回答。喜欢——这并不是她想的词。“我……理解你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教学。”她说。
  奥尔迪斯头一歪,“是吗?”
  “我想是的。直接告诉我们保罗·法洛斯的身份,交给我们你在落基山发现的那些信息——那样做不仅仅是太简单,还将是错误的。”
  “我觉得你对我的方法理解得十分到位,”奥尔迪斯说道,“走到这—步我已经等了十二年了,我相信再多捱几个星期也无妨。”
  他高声大笑,几名学生也大笑起来。
  “另外,我也并不确切地知道我认为是保罗·法洛斯的这个人就一定真的是他。”
  课堂上开始嗡嗡作响。没人知道对此放言该如何回应。
  “你是什么意思?”坦纳问道,“我以为你有了新的信息,教授。一些从未有人见过的东西。”
  “你说得对,”奥尔迪斯说,“但我们现在讨论的只是些可能性。一些方程式。可能到头来你会发现我的信息是有缺欠的,而我相信是法洛斯的那个人却根本不是他。这样的事这些年来在法洛斯学者们身上反复发生。我相信这次我是对的,但……”
  出于某种原因,这番告诫令亚历克丝惊骇。她吓坏了,他怎么能不确定呢? ·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发言的又是李。这个女孩直视着奥尔迪斯,眼神里带着挑战。
  “什么有什么关系,李女士?”
  “找出法洛斯。假如我们找到他,世界会因此改变吗?那会有什么意义吗?”
  “那当然是会有意义的。那会意味着所有的答案。”
  亚历克丝点点头,又连忙制止住自己。她万不能与他过从太密。站在他那一边,跟那个人建立一种关系,那是多么危险的事啊。菲斯克院长剪报文章上的图片在她脑海里闪过,那些被害女生的书房……
  教授继续道:“如果你们找出法洛斯,那你们将会是解开了这世上最大的一个——”
  他停住了。“教授?”海登试探地问道。
  大家听到一声很快的哽塞声,奥尔迪斯突然向前摔倒在桌上,桌上架着的是他的摄像机。他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亚历克丝大吃一惊。奥尔迪斯的脸撞得金属桌面轰然一响。他的双眼圆睁,大得令人难以置信,随后他便跌出了画面,摄像机也随着他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地掉在地上。镜头现在只照到了奥尔迪斯一直睁开的眼睛。他似乎看见什么无以名状的东西,某种要么是太可伸要么是太美丽而他无法理解其含义的东西。
  “我……”他喘息道,接着又没了声响。
  两名警卫俯身上前,警棍悬在半空。他们大部分的身体还是隐藏着的,但其中一人弯下腰,镜头便捉住了他。下巴的线条,一簇毛茸茸的灰白胡茬,一只紧张慌乱的眼睛,被捕捉进了画——紧接着他便消失了。
  电视变成了黑屏。
  “搞什么名堂?”克里斯蒂安·凯恩说道。
  “不要吧,又来了。”凯勒说。
  亚历克丝屏住呼吸。她不想就这样被扔下没人管。尤其是她刚才从菲斯克院长那收集到了那些信息,刚看过那些犯罪现场的照片。她觉得自己仿佛已逼近了真相,那本书里的留言似乎终于像是真的了。
  “我们是要在这儿等他吗?”李问道,口气里满含不耐烦。
  但还没等谁来得及回答,电视机又开始蜂鸣,图像又回来了。坐在奥尔迪斯桌前的是另一个人。他穿着一件灰西装,戴着一副令他的脸也跟着缩小的小眼镜。此人严肃地盯着镜头。
  “我的名字叫杰弗瑞·奥利芬特,”他用缓慢的声音说着,“我是落基山监狱的典狱长。我遗憾地通知你们,奥尔迪斯博士今晚不能再继续上课了。他已被带回他的囚室,正在接受我们医务人员的检查。他患有—种罕见的神经性疾病,就像他告诉你们的一样。你们大可不必担心。假如他能上课了,下次课的晚上你们便可继续课程。感谢你们的配合。”
  屏幕再次黑了。
  现在我该干什么呢?亚历克丝暗自寻思。
  她又一次和凯勒一块儿走回宿舍。
  空气和上周那个晚上一样冷。学生们现在都下课出来了,走在四方院里,有些坐在校园的长椅上。一月的佛蒙特天气好不到哪里去。
  “还在想他是在撒谎吗?”她问凯勒。她已经感觉和他亲近了。傻啊,是的——她承认。她在和自己玩着一个女孩儿特有的游戏。他俩只是在雪地里一道走过。但她觉得可以信任他。
  差不多可以。
  “很难说。”凯勒说道。雪已经开始融化,路上变得满是泥疗,淤积的雪水漫出路面,在四方院下方浸入土里,变成黏稠的烂泥。“我实际上对这可怜的杂种感到难过。”
  “你不该难过,”亚历克丝说道,“他谋杀了······”她制止住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那些被害的女生。只是他是那么的凄惨,被困在那间警卫守卫着牢房里。还有今晚发生的事情。你能够想像吗?”
  “不。”
  “我也不能。我想我会自己走开,让一切做个了结。”说完凯勒停住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问你个事儿。”
  “问吧。”
  “我们中谁是奥尔迪斯最喜欢的?”
  她想起自己房间里放着的那本书。“我不知道。”她说。
  “我想是丹尼尔·海登。”
  “你开玩笑的吧?”
  “看看这个孩子,亚历克丝。他从来就没真打算过要离开这门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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