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文学课

第22章


他正和奥尔迪斯一样——他享受着玩这些游戏的乐趣,看究竟有多少人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对这家伙来说一切都是演戏。他是班上惟—一个……”与我们其他人都不同的,她知道凯勒想说的就是这个。
  “我猜是吧。”
  “你还是没有信服。”
  亚历克丝思索着,想像着那些同学的脸。他们与奥尔迪斯互动的方式,以及他……操纵他们的方式。这个词用得有些重,但这就是她刚体会到的感觉:他在某种程度上正戏弄着他们,用他关于法洛斯的承诺驱使着他们前进。他的大棒加胡萝卜政策。“我突然有种感觉,奥尔迪斯根本不喜欢我们中的任何人,”她说,“不是真心的喜欢。这整门课让我毛骨惊然。”
  “你是说解密文学不是你最喜认的课啰?”他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气说道,语调厚重又恰到好处。亚历克丝不由得笑出声来。
  “不是那样啦,”她说,“只是··…当我在那间教室里时感觉有些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听上去很傻吧。”
  “不啊,”他说,“继续讲。怎么怪了?”
  “我觉得奥尔迪斯是在玩弄我们,”她说,“就像他是木偶提线人,而我们就是他的木偶。” “你随时可以退出,亚历克丝。你知道的。”
  她朝一旁看。“我知道。我猜我是太多疑了。但这一切的表象下还藏着什么东西。慢炖着。”
  “慢炖?这是什么,朱莉娅·蔡尔德[1]美食101篇吗?”
  她使劲推了他一把,感觉到他法兰绒衬衣下的肌肉,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什么东西在摇曳。
  —阵沉默过后,她看见前面就是菲尔布里克楼了。
  “我们什么时候应该—块儿去自习。”凯勒说。
  “哦。”她说。哦?呆瓜!
  “明晚怎样?我们可以一块儿读法洛斯。读那本鼎鼎有名的、神秘莫测的《线圈》。我们可以—块儿揭秘。”
  “听上去很棒。”
  “那就在我的老地方吧,”凯勒说,“丽贝卡酒吧。七点整。”
  “我到时过去。”
  凯勒点头离开,剩下她一人走着。走进宿舍后她才意识到,她高兴得都忘了呼吸。
[1]茱莉亚·蔡尔德:美国知名厨师,作家与电视节目主持人。2009年其故事被拍成电影《莱莉与莱莉娅》。
16
  第二天早上,亚历克丝又去了菲斯克院长在小山上的那栋大房子。这次老人正等着她的到来。
  “跟我讲讲爱荷华,”他们在大屋里坐下后,她说道,“奥尔迪斯教授说我们应该从那儿着手,那是卢瑟福的出生地。在那儿发生过什么事吗?”
  “法洛斯笔下的许多角色都来自爱荷华,”菲斯克说,“而且查尔斯·卢瑟福也是那儿的人。人们一直相信爱荷华就是起点,是地图的中心。假如你要去寻找法洛斯,那儿就是你起步的地方。”
  她留意到他语调里的犹豫。“但是……”
  “理查德并不这么看。至列刚开始是这样。他觉得爱荷华是颗烟幕弹,就像百科全书推销员的那张‘作者照片’一样。法洛斯写过纽约市,写过欧洲。他邮寄的手稿上盖着欧洲的邮戳。这就好似一切都是场闹剧,似乎法洛斯故意选了这个国家中部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来开启他笔下角色的旅程。这就是纯粹的法洛斯:事实上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东西却并非那么回事。”
  “那卢瑟福住的那个小镇呢?”
  “哈姆雷特。虚构的。”
  “奥尔迪斯去过那儿吗?我是指,之前?”
  “他去过。他和洛克。”
  “洛克?”
  菲斯克有些吃惊。“理查德还没告诉过你们关于本杰明·洛克的事吗?啊哈,那么你们的夜课压根就还没开始。”
  “他是谁呢?”
  菲斯克往沙发后面坐了坐,跷起二郎腿。“本杰明·洛克博士是杜孟大学的一名狂热分子,”他开始讲述,“杜孟是理查德的本科学校,当然之后他又在那儿当上了教授。洛克是个有些离经叛道的教授。杜孟的女人都为他痴迷,而男人都想变成他一样。他在70年代早期迅猛发展的学生运动中算是一名中坚力量,上课时会穿着喇叭裤、戴着彩色长念珠走进课堂。我遇见过他—次,记得那是在1971年。他看起来更像是学生而非教授,但你可以看见他浑身流露出才华。在这点上他很像理查德。”
  “那他是奥尔迪斯教授的老师吗?” 。
  “对。洛克教批评理论。你得清楚,洛克笃信雷蒙德·皮卡德学派。在他看来,文学就和一系列数学模型一样简单,读者的工作就是解开那些模型,钻进秘洞里。直取书本的内涵。”
  进秘洞,她回味着,兔子洞。
  “本·洛克好像是在修补某种机器,”菲斯克继续说道,“在他的学生们面前,他会把他的书封皮撕下来,把书页切开,像做手术似的切割书卷,好使他能一页一页地仔细剖解。”
  亚历克丝想起了奥尔迪斯在夜课上放在镜头前给他们看的书页。
  “我猜想理查德从中看出了一门艺术,”菲斯克说,“一种真相。当然当洛克一领略到理查德头脑的强悍,两人便一下子变得密不可分。”
  “是洛克将奥尔迪斯博士引到保罗·法洛斯的世界里来的吗?”
  “是的。当时法洛斯还是个无名之辈,但洛克很快改变了一切。那是1972年。《沉默是金》还未问世,许多人认为法洛斯无甚特别。也许,只能算得上是更现代版的伊迪丝·华顿。事实上,正是本杰明·洛克作为一名学者首次提出保罗·法洛斯或许是位女性的理论。”
  亚历克丝思量着这番话。这很符合她读过约百来页《线圈》后的感受。那小说的写作手法有些地方确实很女性。
  “您刚才说本杰明·洛克改变了人们对保罗·法洛斯的认知,”她说,“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做得十分谨慎,”菲斯克回答道,“他组建了一支学生精英小组。少数精挑细选的杜孟最优秀的文学专业生。他们称自己为爱荷华人。”
  “那理查德·奥尔迪斯——”
  “是他们中的一员,对的。当然他会是的。正是在那儿,在本杰明·洛克家里召开的那些秘密聚会上,保罗·法洛斯的神话诞生了。”
  “但洛克教他们些什么呢?要是当时大家对那些小说的所知都还有限,那教授有什么可以教给他的组员的昵?”
  “他给了他们入门的痴迷,亚历克丝。想想他们在那儿的情形。”菲斯克一边说一边向前倾,亚历克丝则跟随着他总是动个不停的手指,注视着他们狂乱错综的影子印染在大屋的墙壁上。“那些学生了解到,已经问世的那本小说,《线圈》,并不仅仅是本书,而是……另外的东西。某种类似藏宝图的东西。这张图是如此的新鲜未经染指,从没有人真正花时间好好研究过它。他们将是开先河的人。想想看,他们一定觉得多么激情澎湃。”
  亚历克丝想到了夜课,想起那间无窗的令人窒息的地下室教室。以及奥尔迪斯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时令她顺服的那种感觉。
  “是的,”她终于说道,“我想我清楚他们的感受。”
  “那么我们再来看他们是如何陷人其中就很容易了,”菲斯克继续说,“我指的是完全身陷其中,全然自愿,一切抛诸脑后。如果说这些所谓的爱荷华人从前是顺从于洛克,那现在他们便已成了他的奴仆。对他们来说,他已不仅只是他们的导师——而是成了—种精神向导。”
  “他们开始搜寻法洛斯了吗?”
  老者缓缓地、审慎地点了一下头。“那是在理查德念研究生的最后—年。那天那天晚上洛克出现在聚会上,却显得十分苍白无力。学生们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对劲。他们逼问他,洛克才告诉了他的学生们刚才发生的事”
  “什么事?”亚历克丝问道,来了精神,全身心投入进院长的故事里。
  “法洛斯本人联系了洛克。”
  她的嘴张得老大。什么叫‘联系’了?”
  菲斯克倾向前。稀疏的头发根根垂下来,湿馳贴在他额头上。他讲这故事也倾尽了全力。
  “那位作家给教授打了电话,”他说道,“他告诉洛克他听说了他们的小组,并且想亲自见见那些学生。这,当然,即使在那时也是令人惊讶的。法洛斯已是众所周知的一位隐士,一个从不显露真容或者接受采访的人。查尔斯·卢瑟福在《线圈》封底上的那张照片——已经被怀疑是有问题。当这个自称是法洛斯的人要求与教授和他的学生见面时——好吧,那已是足以令本·洛克震惊的了。”
  “他觉得某些事情不合情理。”
  “正是如此。难道你不觉得吗?你花了三年时间钻研一本小说,刨根究底探索出它的奥秘,而它的隐居作者却突然冒出来说要见你?洛克害怕了。他向理查德坦陈,那作家在他们谈话时显得很怪。可以说是有点冷淡。不像是个男人倒像是……”
  “什么?”亚历克丝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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