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文学课

第23章


热流在她手臂下汇涌;她的心快要跳出胸口。
  “录音带,”菲斯克说,“像什么机器。”
  “天啊。”
  “没错。一切令人十分窘迫不安。几乎所有爱荷华人都拒绝去见面,尽管是去见保罗·法洛斯……他们再怎么妄想也没奢望过可以和他见面,并一起讨论《线圈》。”
  “奥尔迪斯教授怎么说呢?”她问道。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教授当学生的样子——强悍,甚至于性感。他的境界应该是超越了其他着魔的法洛斯学者的。她突兀地感到某种情感,一种羞赧的力量。她连忙将其囫囵吞咽下去。
  菲斯克笑了。“你自然已经知道答案了。他是惟—一个坚持站在洛克一边的人。理查德是不会听劝的。他非常想去见面,不管有怎样的风险。他不是个杀人犯,亚历克丝,就像我告诉你的一样,但他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一个自信的人,极为确信自己和自己对危险的看法……话又说回来,他从不把危险放在眼里。他只是想把对法洛斯的搜寻直捣到底。他已经和洛克一起研究这本小说够久的了,他渴望最终答案。”
  “那他们怎么办的呢?”
  菲斯克顿了顿。灯光又摇晃开去,起居室几乎漆黑一片。惟一的人造光源就是角落里的一盏小台灯。
  “应该由理查德告诉你接下来的故事。”
  “菲斯克博士……”
   “我保证,”博士又说道,“你会了解到这些问题的答案。要么理查德会告诉你,要么你会自己找出藏在哈姆雷特的秘密。”
  亚历克丝又想了想那爱荷华小镇。
  “那么,哈姆雷特就是奥尔迪斯引导我们要去的地方了?我是说,引导我。那就是夜课的目的吗,让我重拾他和洛克的足迹,或许就能找出他们当年所没能找到的答案?”
  菲斯克起初没有应声。当他开口时他的眼神已经远离了她,那么幽远而阴郁,面容疲惫。
  “是的,”老人应道,“现在一切正是如此。”
  亚历克丝
  现在
17
  这一次理查德·奥尔迪斯是在等着她。
  他准备好了红酒,圆形小餐桌上铺着洁白无瑕的桌布,瓷器里盛着红烧野兔和进口蔬菜,俨然一桌完美的晚餐。餐桌前放了两把椅子,一边一把,透过蜡烛闪烁不安的火焰,亚历克丝望见教授正在他那半明半暗的小厨房里冲着她微笑。为她准备的座位前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致亚历克桑德拉。她对此置之不理。
  “可怜的迈克尔·坦纳。”他们坐下后,教授开口说。
  “他们还在捜寻,”亚历克丝说道,“警方一直在监视萨莉,但他们至今尚未控告她有任何罪行。”
  “那你是否认为安静的萨莉谋杀了自己的丈夫呢?”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他手拿叉子去叉兔肉,脸上布满扭曲的笑容。
  “不。”话一出口,她紧忙回缩,“我不知道。”
  “不,”教授惟妙惟肖地学着她的腔调重复道,“我不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亚历克桑德拉?”
  “我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他们。”她谨慎地探出一步。观察的收获其实颇丰,但她不愿让奥尔迪斯看出她的满意。“但我会的。他们就住在菲斯克院长家——”
  “菲斯克,”奥尔迪斯咂了下嘴了,“老人家炫耀了他那传说中的手稿了吗?”奥尔迪斯大笑道,但他的眼神并没有离开她。亚历克丝撇开视线望向昏暗的厨房。“给我讲点实质性的。”
  历克克丝透过烛光看着他。王八蛋。“我看了那房子。”
  他嘴角的笑容上翘起来。一声叮当轻响,他把叉子搁在盘边,支起手拄着下巴。“接着说。”
  “你之前说过你觉得凶手是某个认识迈克尔的人。”
  奥尔迪斯几乎不被察觉地点了点头。
  “我想你也许是对的。”
  “我当然是对的,”他说道。他的手指移动着。她看着他的手指跳舞似的从杯子上跳到餐刀上,从餐刀上跳到桌布上,然后又跳回去。杯子、餐刀、桌布。他的心在疾驰,他的脑子在飞转。这她都知道。“你刚才说到迈克尔·坦纳的家。”
  但亚历克丝并未继续。她能感觉到双方较力的平衡点正不可避免地离她而去,她不能让这发生。不能再这样。
  “该你讲了,教授。”她说道,目光坚定地盯着他。“丹尼尔·海登死前你是在和他联系吗?”
  “别无理取闹。”奥尔迪斯说。但这反应太过激,太突兀。“我对过去的事没兴趣,亚历克桑德拉。我可以现在就马上封口。我可以像合上书一样把我自己封起来,什么都不再讲,到时你再找谁去?去找你那倒霉的警探?去找你那些阴谋论的朋友?”
  她瞪着他,心扑通直跳。最后她点头说道:“那儿就是杜孟。迈克尔的家,凶案现场——一切都一模一样,除了厨房。”
  奥尔迪斯安静下来,疑惑地抬眼看着她。
  “地板上全是盘子,都是摔坏的,从桌上拖下来,散落在房间里的。到处都是玻璃碎片。椅子被打翻在地,墙上有很多痕迹。”
  奥尔迪斯思索着。接着他问道:“有多少盘子?”
  “什么?”
  教授叹了口气。“问题很简单啊,亚历克桑德拉。那儿有多少盘子?她试图回想那间厨房,那些摔碎的玻璃,但是徒劳无获。她什么也记不起来了,除了那间书房,那些书和那儿可怕的死寂——
  “我不知道,”她羞愧地说,“我记不起来了。
  “你会想起来的,”奥尔迪斯边说边收紧了笑容,“你今晚会梦见那些房间,到时你就会记得的。你做这梦时,一定要留心注意。我在想当时在那房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和迈克尔在一起。”
  “其他人?”
  奥尔迪斯什么也没说,只是喝了一大口红酒。他放下酒杯时,嘴唇已被染成深红。
  “讲讲那些书吧,”他说,“那又是怎样的呢?”
  “一开始我以为它们是随便乱放的,”她说,“但当我仔细看时我才发现它们的摆放是有名堂的。他很小心,很周密。他想要我们知道凶手对过程的关心就和这过程关乎迈克尔死亡的程度是一样的。”
  “随意性是不存在的。这个人不会随意做任何事。他对杜孟谋杀案的执迷会为他造出一个不可延续的情境。你知道吧,他正写着某种续集,而在任何续集中作者都不可能达到他的技艺与原著匹敌的那一点。那纯粹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是说他将会陷人困境?”
  “我预计会这样,是的。他会崩溃,因为他正在做的东西并不属于他,而是属于那位真正的杜孟杀手,那位你——”
  “是的。”她说道,然后迅速看向一边。
  “这一切都不属于他,”奥尔迪斯重复道,“这是个将会感到无比自卑的人。他会气得发疯。他会怒火中烧、怒气冲天。他现在只是在别人的游乐场里。在别人的思维里。他是个贼,所有的贼最后都会落网。但……”
  “怎么,教授?”
  “还是会造成伤害的。”奥尔迪斯轻声地说。
  亚历克丝坐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的笑容拉开成了O形,一只手缓缓地抬起来,那动作慢得让她都能够定格行进的路线图,穿过桌布、烛焰的火舌,然后移到脸旁,最后停在那平整、僵死的皮肤上,张开手指扒住下颚。她把视线移开,让他自顾自去。
  “你在思考什么,”奥尔迪斯最后开口道,“我刚说过的某件事——和你看这起凶案的理论不符?”
  “不。”她说道,“只是……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教授?”
  她见他犹豫了一下,随着他压低视线凝视着她,他那对黑色的瞳孔被压得扁平。然后他用尖刀般锐利的声音说:“除非你这次会懂得礼貌。”
  “你听说过有人在玩程序这种游戏时被害吗?”
  奥尔迪斯前额上的青筋暴跳。他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先思量了一番。“这在不同的学校有不同的玩法,”他最后说道,“我们各自都有一套规则。”
  “那么本杰明·洛克呢,他的规则是什么?”
  奥尔迪斯张开嘴准备回答,但又停住了。接着,他用平缓、字斟句酌的语调说:“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她点点头,视线越过他,移向门厅里。有间屋子在那儿,那紧闭的房门在她心里发出警告。
  “她在哪儿?”亚历克丝问道。
  “你是说达芙妮吧?”教授说道,“她很安全。她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他站起来,穿过厨房,经过一片刀锋似的月光覆盖的地面。他没有穿鞋,光脚踩在粗糙的油地毯上。走到餐桌后面时,他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亚历克丝。现在他离她只有几寸远。
  “给我讲讲杜孟,”她背对着他,纹丝不动地说道,“讲讲在那儿发生的事。”
  “这是良知危机吗,亚历克桑德拉?你难道对自己在夜课上的发现都不相信了吗?过了这么长时间,你又怀疑起我的清白了?”
  “我相信我们在爱荷华做的一切,”她声音颤抖地说着,“我相信……”你,她想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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