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文学课

第26章


那种残忍的场面。那悚然的情景。而这儿的某个人,她曾经信任的夜课同窗,就可能是凶犯。
  几乎就在顷刻之间,疲倦笼罩了她全身。她感觉自己在坠落,缓缓地塌陷——
  楼道里又传来一声响。亚历克丝从床上坐起身来,她的感官现在全醒了。准备着。
  她盯着门。又听见响声:拖地的响声,有人走路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谁——”亚历克丝开始喊,但话还没出口就被一声敲门声打断了。
  她走过去把门拉开了一条缝。“什么事?”
  “嗨,是我。”凯勒。
  “我累了。”她说。
  “噢,当然。”他声音里带着失望,“有件给你的东西。”
  “是什么?”
  “在这儿。”他从门缝里递给她一件东西。那是个信封,鼓鼓的,很厚,外面没写什么,除了亚历克桑德拉·希普利几个字,字迹歪斜潦草。“有人在前门敲门。我们以为又是个记者,所以就没管它。等克里斯蒂安出去吸烟时,他在前边门廊上发现了这个。”
  “多谢,凯勒。”
  “别客气。”
  凯勒踟蹰地站在门口。她本想让他进来,但随后又想起了彼得,她在剑桥的男友。她想起了失踪的手稿。
  “晚安。”她说,然后关上了门。
  亚历克丝把信封拿到床上,在暗淡的灯光下打开,倒出里面的东西:一本书。那是本法洛斯小说,第一版的《沉默是金》。她把书翻过来,看见封底上查尔斯·卢瑟福的照片。
  这是什么?
  她翻开书,看看里面有什么名堂。
  里面的书页被挖掉了。整本书被刻成了一个精确的坑形,坑里放着一样东西。装得严丝合缝,当她把书倒转过来时,那把枪便缓缓落进了她的掌心。
  她有了武器。
  夜课
  1994年
19
  那个星期三晚上,亚历克丝来到菲斯克图书馆,准备在这儿看完规定部分的法洛斯小说。她打开《线圈》,发现里面有张字条。那张小字条还没一片玻璃大,上面写着:查清楚关于程序的事。
  她的背包——是被忘在校园的什么地方过吗?她在脑海里回响着当天的行踪:在公共活动室吃的午饭,下午一点和缪博士(战后日本文学)在一起,下午在刘易斯·普莱恩的宿舍房间自习,然后再回自己宿舍取法洛斯的书。有人动过她的书。
  她四下张望,脖颈因疑虑而紧张得发麻。隔着两张书桌,一群学生正围在一起看一本物理书。一名读者独自待在图书馆另一边亮着灯的小阅览室里。另外几个人懒洋洋地在书架间浏览着。除此以外,整个图书馆显得空荡而安静。她开始琢磨那张字条。
  查清楚关于程序的事。
  这个词亚历克丝曾在哪儿听到过。是奥尔迪斯在他的某节课上说过吗?或者她在哪儿读到的?她再次环视图书馆。一个男孩抬起目光看着她。他是个有着一头松软头发的大二男生,一个曾跟她在派对上跳过舞的联谊会会员——她移开了视线。有种模糊的感觉让她觉得什么东西正开始被揭开,好像是一根线头正从线轴滑散开来。那个程序——她是不是在哪本书里看见过呢?她停住了,双手心不在焉地把那字条揉成一团,呼吸加快了。哪本书里?她想,对了。
  她起身离开座位,把背包往肩上一扔。她走到外面,走进刺骨的寒风中,穿过草地朝菲尔布里克楼走去。黄昏正在降临,斑驳的树影透射出血红色的夕阳。要是在过去,亚历克丝会驻足观看,可能会欣赏这一切。静谧的四方院,积雪在地上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但现在的亚历克丝已经脱胎换骨了,这个女生已被夜课,被奥尔迪斯所改变。她加大了双脚交替的频率,快步走着,风抽在她脸颊上就像千万根针刺一般。她呼喘着热气进了宿舍楼,乘电梯上了自己的房间。
  那本书纹丝未动地躺在她藏的地方。 °
  理查德·奥尔迪斯的《头脑迷题》。有那么会儿工夫她就站在那空荡荡的房间里,思考着人生因此而发生了多大的改变。一本小册子,廉价胶水粘起来的一沓纸。轻如鸿毛的一件东西——但影响却又如此强大,如此深远。
  像她两周前那天晚上在图书馆做过的一样,亚历克丝开始在索引中搜索。很容易就找到了:索引里有十多条词条。程序。她扫视着子词条,挑出一个:规则,的变动。她颤抖着双手翻到那一页。
  那是一种游戏。读到说明一切立即清晰起来。亚历克丝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同时特意背对着门,以防她的室友回来。但这种游戏——有些另类。游戏的参与者只有奥尔迪斯称之为“已受启迪”的人,即那些对法洛斯小说足够熟悉以便游戏能够进行下去的学者们。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那些奥尔迪斯用以谈论程序的腔调。那是一种一本正经的做派,她在他的其他书里从未见过。关于这一点教授有过很深的考虑。他想要读者了解,这个游戏,这些描述,都很重要。
  有一小节令她印象尤其深刻。
  一种游戏,是的,但程序并不是天真小孩打发时间的把戏。它一半是拼记忆力,一半是解谜题,目的是:尽己所能地完美重现保罗·法洛斯小说里的场景。不同的复杂程序属于不同的水平——从真正的大师到只是在校园里寻找新鲜刺激的菜鸟——但程序的形式和运行却永远不变。那是一种解构的方式,一种跳出俗尘漫布的教室用一种全新的方式理解小说的方法。挖掘字面之下的世界。
  这段文字旁配了一张照片。画面上是一群明显受80年代时尚潮流影响的学生在校园里彼此谈天。他们脸上有某种东西,他们的站姿,包括衣着举止,都流露着某种东西让亚历克丝一眼就注意到。他们在演戏,她想,就像他们身处于一部戏里。某种话剧。
  她继续往下读。她读到游戏的演变,读到它的起源(在耶鲁,或许是由本杰明·洛克发明的——尽管这还有争议),它的规则和目标。“有人相信你,”奥尔迪斯写道,“除非你学会如何玩程序。你不可能真正了解那两本现有的小说,除非你在游戏中受到启迪。假如一个人并不了解那两本小说,假如他并没有完全理解它们,那么他究竟要怎么开始搜寻保罗·法洛斯呢?”
  亚历克丝细读着这本书。书里经常冷不丁地提到程序。另外还有一些玩家的照片;有一张简表演示了程序如何计分以及谁最终算是贏家。但有一件事她慢慢明确了:你永远不知道游戏何时开始。程序可以随时随地启动,而玩家从不知情。法洛斯书里的一句台词会突然冒出来,而玩家就得正确地响应,用相应角色的语言,以及对话在书里出现的式。这就是游戏;这是智力和记忆力的比拼。你只能时刻做好准备。
  “它可能此时此刻正在进行,”奥尔迪斯写道,“它可能正在你身上进行着,不论你在哪儿,你要做的只有回应。”
  那天晚上,她去上课时已经有点晚了。她匆匆进了地下室,找到自己的座位,然后看其他人,视线扫视着这间无窗的小教室。他们中是哪个人把字条插进她书里的呢?哪个人要让她来研究程序呢?当她看到前排时她僵住了:迈克尔·坦纳正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有一会儿功夫两人都没向对方示意。亚历克丝能感到自己呼吸急促,脉搏跳动得很剧烈。那男生一直盯着她。
  是你干的吗?她比着口型,同时察看着其他人。没人在听。丹尼尔·海登刚讲了个笑话,逗得雅各布·凯勒大笑。克里斯蒂安·凯恩正在他的红皮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可能又是他的诡异故事。梅莉莎·李正赶着看完规定部分的小说。亚历克丝把视线移回到坦纳身上,发现他没听清她的问题。他把身体倾向前。
  是你把字条放进我书里的吗?
  但他惟一的反应却是他自己的一个问题。亚历克丝读着他的嘴型。
  你喜欢这门课吗?
  她本能地抬眼一瞟:屏幕还是黑的。
  不,她回答。
  我也不,他说,没人喜欢。
  这时墙上一块阴影扯动了一下,迈克尔飞快地转过身去。当亚历克丝抬起视线时,奥尔迪斯已经出现在了屏幕上。他看见他们说话了吗?但这念头很快就被他本人的出现冲走了。
  他显得衣冠不整,头发凌乱不堪,眼睛因疲劳而充血。他橙色囚服的衣领歪在一边,好像他是被一名警卫拽到座位上的。此外还有点别的,还有些更奇怪的事:教授跟他们的距离拉近了。或许镜头被固定来对着他的脸,也可能是他的钢桌被向前移了一两英尺——总之有些变化。教授成了焦点,成了教室的绝对中心。角落里,靠近那泡沫板吊顶的屋顶,支在西面墙上的,他们自己的那只红外摄像头正对着他们直压下来。
  “我很抱歉,”奥尔迪斯开口说适,声音含混不清,“因为上次课上发生的事情。我的病情发作……那些症状来得太突然了,我简直没有一点办法阻止。我小时候把这病称为神游症。我为此极为羞愧,而其他小孩经常因此取笑我。我是滚蛋男、沉睡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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