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有期

第54章


可这一打喷嚏就坏事儿了,路绵顿时觉得自己胸口处被撕裂般疼痛难忍,额上背上都渗出了冷汗,嘴巴里嘶嘶得吸着冷气。
    小药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冲了过去,“哎哟,将军您可小心着点儿!您这伤口昨天才好了些,小心别又扯开了,我的药可贵着呢!”
    路绵经她一喊也想起来了,齐景退避通州后贼心不死,多次派人暗杀厉从善,就有那么一回,她替他挡过一箭。算了算时间,她忍着痛问道:“今儿是几月初几?”
    小药纳闷地看她一眼,“将军,您这是睡糊涂了?今儿是正月十五啊,您不是和二少爷约了晚上要去看花灯吗?”她又起身去拿药,“二少爷早早就出了门,让我等您醒来以后告诉您一声,辰时去城东的柳家酒肆同他汇合。”
    路绵任她粗鲁地扒开自己衣裳替自己换药,初初醒来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子伤口是锥心的疼,想必刚长好些又裂开了。
    最后小药拭干净手,把桌上一碗黑漆漆的药水递给她,笑嘻嘻问:“将军,您伤成这样还答应陪二少爷去赏花灯,真真是宠着他。”顿了顿,越发嬉皮笑脸,“还有,您昨儿跟宋先生家门口的老槐树置什么气呢?把宋先生吓得都钻桌底下去了。”
    路绵将苦药一口灌了,皱着眉说:“宋徽之那魔星成天不学好,带坏了厉二可怎么办?到时候班师回朝,厉叔该怪我的不是了。”又作不经意地问她,“前几日听他嚷嚷皇上叫他回京议事,他可有收拾铺盖滚回去了?”
    小药捂着嘴吃吃笑了半天,回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宋先生的脾性,皇上若非连下十二道金牌召回,他才懒得回去伺候呢。”
    路绵心定了定,好歹还有个能商量的人在,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吩咐道:“你去替我打盆热水来洗脸,我要出门。”
    小药眨眨眼说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将军您可别辜负了今晚的良辰美景。”说罢吐吐舌,一溜烟地跑了。
    路绵手中本拿着套男子的衣衫,思忖了片刻小药的话,另一手又拎起套石榴红的襦裙。她平日里为行路方便,大多作男子打扮,只偶尔来了兴致才会换上女装。现在想想,自己的女装扮相应该不差,否则厉从善每回见了怎的都会两眼发光,面红耳赤?
    思及此处,她又犯了难,宋青岩讲过不能改变任何除沈云开之外的人事,但这时候她还未曾和厉从善好上,万一看花灯时候情到浓处她把他给强吻了,可怎么办?
    那么或许还是着男子衣衫来的稳妥些?路绵左右犯难。
    小药捧着热水回来,二话不说将她手上那套男子衣衫丢到一旁,半强迫地与她更衣,笑道:“将军,您穿红色是最好看的。您啊,平日里只是明珠蒙尘,稍作打扮便叫人挪不开眼。不信您一会儿出门试试,碰到三个人,保管有两个要回头看你,剩下那个还是个瞎的。”
    穿戴整齐,绞了热帕子擦了脸,又把路绵按在镜前描眉画唇。路绵难得的没有反抗,由她在自己脸上作画,支着下巴昏昏欲睡。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小药收回手,退远了几步看了看,神色满意道:“好了。”
    路绵瞌睡将醒,也没往镜子里看自己是个什么模样,站起来就往外走,“晚上买些好酒好肉犒劳犒劳兄弟姐妹们,再包些碎银子发给他们,钱你就从老地方取。”话慢慢吞吞地说着,人已经三步并两步地走远了。
    然而还未走出大门口,小药抱着件披肩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将军,夜里风大,您身上还有伤,可别再着了凉。”细心替她系上,又低声说道:“将军,我知道您不容易,二少爷……二少爷他是个好的,您别辜负了人家。”
    她说完便跑了,路绵有些怔怔地站在原地,这一幕她虽然经历了两次,只是心境不同,话语入耳入心的感觉便大不一样了。
    一时如老僧入定,呆怔许久,才转身出了门。
    金乌西坠,残霞满天,街上已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天还未暗,灯还未亮,却已是人山人海。路绵想着时间还早,绕路到宋徽之家门口,本想着能否从他口中探出些什么来,却被门房告知他一早出了门,今儿大概是不会回了。
    路绵想他又是去花天酒地了,无奈留了口信,优哉游哉又往城东走去。心里也时刻记着自己还有要务在身,但总归不能像没头苍蝇似得乱飞,到时候乱了章程反倒不好。
    宋宅离城东灯市颇远,她走了不一会儿,天色便漆黑一片了,路旁的灯一盏盏点亮,灯火通明得好似白昼般。路绵有些流恋,脚步渐渐放缓,左看右瞧皆是爱不释手。她对大秦本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但是这趟回来,却叫她生出些莫名的伤感。
    人群逐渐拥挤,你推我我搡他,路绵不留神险些绊倒,斜刺里突然伸出双手堪堪将她扶稳。
    路绵记得这个场景,抬眼一看,果然是那个带着面具的不知名青年。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双眼睛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她垂眸笑笑说:“多谢公子援手。”然而下一刻,便瞧见他挂在腰际的玉珏,蟠螭纹路,玲珑剔透,
    青年似是不觉她异样眼光,留下句“姑娘当心些”,便翩然远去了。
    路绵陡然回过神,伸长脖子往他离去的方向搜寻,可看来看去也再找不到他的身影。正疑惑不安时,不知从哪儿窜出个人来,猛地一拍她后背。
  ☆、第51章
路绵转头看见提着老虎灯一脸高深莫测的厉从善时,第一反应先是心虚,下意识有种想在地上扒条缝往里钻的感觉。接着才记起来这个厉从善还未黑化,尚是只温温吞吞的小绵羊,她犹犹豫豫地唤了声,“厉……厉二?”
    厉从善默不作声盯着她半晌,突然将灯往她手里一塞,倏地笑了,“辰时都快过了,我等得心急便沿途过来寻你,刚刚你在同谁讲话?”
    路绵扯着他往人迹稀少的地方走,“不过是个问路的罢了。”一回头,瞧见厉从善低着头意味不明地看着两人皮肤紧贴之处,忙松开了手,清咳一声说道:“这儿人少安静,咱们说会儿话再去赏灯吧。”
    厉从善抬眼看她,眼底有细细碎碎的光晕浮动,洗耳恭听的模样,“你讲。”
    不远处便是条小河,三三两两的荷花灯顺着河流而下,承载着众人美好心愿的烛火明明暗暗。一阵疾风又给它们平添几分颠簸,有些个颤颤巍巍的翻了船,烛火扎进冰冷的河水里瞬间就灭了,一腔情意付诸东流水。
    路绵看着河灯作沉思状,一时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其实回到这个时间点令她有些束手无策,因为这时候她只晓得打仗,对朝中事情不甚了解。更不认识沈云开,印象中沈相也不过初露锋芒,她该怎么做才能改变沈云开的命运,阻止后事的发生?
    厉从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眼底情绪转瞬即逝,他上前一步靠近她,低低问道:“为什么不说话?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心里难安了?”
    路绵猛得回神,惊疑不定地看他,“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何曾做过亏心事了?”
    “是吗?——”厉从善半眯着眼一笑,又凑近近了些同她讲话,嘴唇险险便要碰上她的耳垂,“绵绵,我说过不愿你为我涉险,可你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却一意孤行要回到大秦改变沈云开的结局。如此欺瞒于我,难道还不算是亏心事吗?”
    这话语如晴天霹雳在路绵耳旁炸响,她惊得拔脚就想逃,却被厉从善眼疾手快拦腰抱住了。路绵立时如被点了穴道,缩在他怀中做鹌鹑状,细声细气地讲:“你先别生气,我这不是没事儿嘛。”接着又想到个重要问题,急问道,“不过你是怎么过来的?现下你的魂魄离了身体,岂不是正好便宜了沈云开?”
    厉从善声音冷冷清清,“我若不来,只你一个人留在大秦,你觉得我能放心的下?至于沈云开,宋爷爷会想着法子让他难以清醒,我就算不在他也占不了便宜。”
    路绵还是不放心,“你不该来的,万一……”
    “你也知道会有万一。”厉从善冷冷截过她的话语,明明气得心肝脾肺都移了位,面上还是没有半分显山露水,只是揽着她腰的手越发紧了,“万一你出了意外,你可想过我该怎么办?”他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已经晚了,路绵的魂魄已离体,他求了宋青岩半天,宋青岩才松了口答应让他来找她。
    厉从善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死也要和她死在一块儿。
    路绵并不知道他心里正如同坐过山车般起起伏伏,小声道:“既然都已经来了,就别生气了,不如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刚碰见沈云开了,他怎么会出现在郑州?”
    厉从善冷笑一声,“不是说那人是向你问路的?怎么一会儿又变成是沈云开了?”有些事情路绵不晓得,他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想到这里语气越发阴阳怪气,“他来这里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
    “我?”路绵不可思议地转回头看他,“不可能,我是受册后才认识的他。”
    厉从善更酸了,松了手,转身抱臂看着河灯,很不是滋味道:“你虽是那时候才认识的他,可他却早就认识你了,我早就发现过好几回,他行踪鬼祟地跟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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