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32号

因此，何薇就像鬼魅一般横亘在两人之间，成了心底那隐隐作痛的定时炸弹。 
  他们结婚的头三年情况还好，可嫣儿的事业开始走向高峰时，方震的态度就开始有了些微的改变。有一次两人又为了一点芝麻蒜皮的小事闹别扭冷战了半天，平常方震肯定会在睡前陪着笑脸道歉，可那天他似乎是铁了心的不肯示弱，一直到嫣儿坐在梳妆台前嘤嘤地哭着，他才躺在床上烦躁得脱口而出：“当年早知道这样，就不会……” 
  这话才说了一半，他自己也惊觉不妥立刻收了回去，可坐在眼前的嫣儿却字字清楚地听了进去。那晚，他们谁也没再刁难谁就自动和好了，还几近疯狂地需索着对方的身体。可激情过后的嫣儿躺在床上却一夜无法成眠，黑夜里，她知道身边的方震也没有阖上眼睛。 
  这封尘封了6年的断情信让她明白了方震对自己的用情，也看见那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鬼魅其实只是自己负罪心理和害怕失去的无聊魍魉。此刻，她很想立刻买张机票带着襁褓中的孩子飞回丈夫的身边，却不知道她的决定会不会已经太晚。   
  第十五章(1)   
  15之1 
  12月31日，日历上的最后一天，杨晴明天就要结婚了。休养了一个多星期的何薇身体已经大好，约好下午到酒店看尚未谋面的干女儿。 
  早上她打开电脑查看一个多星期都没有检查的邮件。赫然在收件箱里看见几封倍佳发来的邮件。她狂跳着心一一打开，却看见都只是和工作有关的备忘录和一封小李群发来的party通知。 
  是的，就是今天，就在今天晚上，她一直爱恋着的刘楷中就要离开了，离开这个生养他的地方，也将永远离开何薇仍然青春的生命中。 
  Farewell Party将在城东的一个法国餐厅里举行，邮件里写着晚上六点半开始，不醉不归。何薇一个早上揪着心，一直把手机带在身边，深怕错失任何一通电话或一封短信，她想，哪怕只是小李再打来电话相邀，她都能堂而皇之地去参加Party，给自己再见他的机会。 
  可是一直到何薇准备离开家门，都没有倍佳公司任何人的只字片语。出门换衣服前，何薇还怕万一下午接到邀请，临时来不及回家换装，因此特地准备好晚上要穿的衣服和首饰，放在车上，以备不时之需。 
  15之2 
  何薇第一眼见到小Vicky就已经控制不住地爱上她了。她有爸爸的浓眉毛、大眼睛；有妈妈圆圆的鼻子、尖尖的下巴，和乌黑浓密的头发。 
  何薇进门时她刚吃完奶，还趴在妈妈的背上打饱嗝。何薇小心地从嫣儿的手上抱过她来，小家伙沉甸甸地，看见何薇就咧着嘴笑，四只小胖手和小胖脚还拳打脚踢地挥舞着，活脱就是粉雕玉琢的小天使。 
  何薇抱着她也不坐下，就这么走着看着也不觉得累。最后还是嫣儿得给小Vicky换尿片，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人家交还给妈妈。 
  何薇看着嫣儿熟练地换着尿片，感慨地说：“嫣儿，说了你可能会笑我，我这么多年一直有个心病，就是见不得人家有漂亮的头发。那个我跟你提过公关公司的柳燕，就和你一样有头美得不象话的长发。唉！我只要看见她就觉得自己难看得不得了！” 
  “神经病！你已经够美了，还想怎么样啊？”嫣儿从纸尿裤堆里抬起头来，白了她一眼。 
  “我是说真的！反正现在我也不怕说这个话题，那时候我真地认为方震是被你漂亮的头发给蛊惑骗走的，所以之后就开始怨恨起所有有漂亮头发的女人！不过！夏嫣儿女士，你也不得不承认，本人这辈子总是败给有漂亮头发的女人！唉！”何薇双手托着腮，饶有兴味地看着嫣儿哄着吃饱喝足、干干爽爽的小Vicky睡觉。 
  嫣儿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宝贝，放低音量说：“看你说的跟真的一样！不过说真的，那么多年没看见你，你的发质比念大学时好多了！” 
  “啊！太好了，有你这个专家的认可，我就开心多了。我和杨晴一直都遵照你的指示洗发、护发，一个步骤都不敢省略呢。就连杨晴老公的头皮屑都是按照你的方法给治好的呢！” 
  “嗬嗬！我听说了，你还给人家起了个什么32号头皮屑先生的缺德名字！” 
  摇摇晃晃中，小天使已经在妈妈童谣的催眠下睡着了。嫣儿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给何薇和自己倒了杯橙汁，就在何薇对面、靠窗的沙发上坐下。 
  何薇盘着腿，把头舒服地靠在大沙发上，微闭着眼，又叹口气说：“这一晃眼多快啊！你已经做妈妈了，杨晴明天就要结婚了，我却已经成了不折不扣地‘剩女’了。” 
  “啊！圣女？什么意思？”嫣儿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何薇还是同一个姿势，闭着眼睛取笑嫣儿、也取笑自己说： 
  “唉！你就光顾着当家庭主妇，这么时髦的网络名词都不知道？这个剩，是剩下来的剩，不是神圣的圣！也就是像我这样有学历、有事业、有相貌的女人，到了适婚年龄却嫁不出去，活活给剩下来的可怜女子！” 
  嫣儿听了恍然失笑，之后却立刻关心的追问：“今天晚上的Farewell Party，你决定去了吗？”   
  第十五章(2)   
  何薇摸摸一直放在身边的手机，有点落寞地说：“不去了，没有去的理由！再说，他们也一直没打电话来要我去。” 
  “薇薇，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他，就不要这么要面子，去吧！给自己一个机会，千万别做出让自己将来后悔的事。你看，我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现在弄得自己进退两难。” 
  何薇坐直身子，喝了一口果汁，说：“唉，我这也许只是一厢情愿，人家还不一定是这么想的呢，万一去了只有徒增自己的难堪罢了。对了，你那天不是说要给方震打电话吗？打了吗？” 
  嫣儿点点头回答：“打了，电话里没多说什么，我只是告诉他等参加完杨晴的婚礼后，我要带着小Vicky回家去给爷爷奶奶看看。” 
  “啊？你这些话已经是很明显的原谅他了，他说什么？他一定很高兴吧！”何薇说着自己都觉得兴奋。 
  “我没有听出来他兴不兴奋！只感觉他很平静。”嫣儿低着眉眼，把玩着杯子。 
  “唉！给他一点时间吧！”何薇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15之3 
  31号傍晚，何薇始终没有等到倍佳的电话。可尽管刘楷中或甚至小李都杳无信息，临近五点半时，她还是化好妆、换好衣服，坐在嫣儿的客厅里，心上七上八下地煎熬着。她一会儿心想：就算是没有接到电话，作为工作伙伴，大方地参加Party似乎也并无不妥或丢人；可就在决定起身出发的同时，心上的委屈和难堪又让她裹足不前。因此一个多小时，她就这样坐立不安地等着，觉得时针走得像爬虫一样缓慢。 
  当时针终于缓慢地迈过六点半，何薇仿若游魂般轻吁了一口气，说：“嫣儿，待会儿你是不是要去花店帮杨晴取明天用的捧花和胸花？我和你一起去好了，反正这会儿我也没事了。” 
  “好啊！我妈妈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今早出门前，她知道晚上我会去杨晴那儿帮忙，说好六点半左右就要回来的。”嫣儿已经在准备换衣服。 
  这话才说完没多久，嫣儿妈妈就回来了，见到何薇自是一番唏嘘。她完全明白这几个年轻孩子之间的点点滴滴，也知道这些年苦了眼前这人见人爱的懂事孩子，现在看她们终于又像从前那样相亲相爱，做长辈的心里当然是万分欢喜和释然。因此她一直拉着何薇的手不放，还一个劲儿地擦着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明白的这错综复杂的眼泪。 
  何薇和嫣儿劝服了半天，才好不容易从老人的眼泪里脱身。两人决定先到花店取花，再去买点东西给杨晴年迈的妈妈。 
  北京节前的路上，一如往昔地吵嚷喧闹。何薇开着车在牛步般的三环路上缓缓前进。想到杨晴即将在明天举行的婚礼，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好奇地转头问嫣儿：“你和方震的婚礼是在哪儿举行的？教堂吗？一定很美吧！” 
  嫣儿停了好一会儿，才平静地说：“没有，我们没有举行婚礼，我也没有穿过婚纱。我们那时都很难过，几个走得比较近的同学也都不太谅解我们，方震的父母甚至还威胁不认我这个儿媳妇。我们只是在中国城的小饭馆里叫了几个菜，两个人喝了三瓶二锅头，醉醺醺地就完成了终生大事。” 
  何薇觉得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不稳。6年来，她一直扮演者被害者的角色，自怨自艾，博取了所有识与不识者的同情；而另外那个勇敢面对自己幸福的女子，却在看似胜利掠夺的背后，背负着众人的骂名和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自责。她不禁自问，这6年，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想到这儿，何薇伸出右手，紧紧地握着嫣儿，低声说：“嫣儿，真是苦了你了！对不起啊！”   
  第十六章(1)   
  16之1 
  1月1日。一元复始、万象更新。预告着挥别过去、迎接未来，也预告着杨晴将迈入人生的另一个里程碑。 
  今天之前，她是母亲膝下备受娇宠的女儿，是可以独立思考，可以为自己做决定的杨晴；今天之后，她将是为人女、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的杨晴，不再能自私地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或任性独断地为自己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