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32号

 
  14之3 
  冬天日短，才过了四点，病房已是一片幽暗。杨晴起身开了房灯，乍亮的房间映照了3张忧伤疲惫的脸。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何薇，斜靠在病床上握着嫣儿的手，吃力地说： 
  “你和方震准备结婚之前，他让杨晴转交给我一封信，我一直没打开来看。直到上个月杨晴告诉我你要生产时，我才把它找出来看了。等我出院回家以后，我把它交给你。” 
  何薇抬手示意急着说话的嫣儿先不要说，自己又继续说道：“我想你需要知道他对你真正的感受，知道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 
  嫣儿不置可否，只是低着头悠悠地说：“薇薇，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彻底放弃努力？因为我知道他心里还有你，那个女孩简直就是你念大学时的翻版。你不要误会，我没有生你气的意思，其实他原来就是你的，只不过是我自己不自量力抢了过来。” 
  何薇把嫣儿再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些，几乎是笑着说： 
  “亏你大学还念的是心理系，连这点基本常识都没有。方震他念念不忘的不是我，而是他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黄金岁月。你想想看，他那个时候有多风光啊，是多少女孩梦中的白马王子，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象征的不过就是他那个辉煌时代的美丽图腾罢了。” 
  杨晴听完何薇这番话，不禁站起来鼓掌叫好： 
  “太好了，薇薇不愧是我们毕业班的致辞代表，看她把人性分析得多精辟啊！嫣儿，我觉得薇薇说得很对，对方震那种自小就没遇到过挫折的尖子来说，老婆赚得比自己多、比自己能干，已经是够憋气的了。如果再发现自己居然失业了，那种羞辱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滔天大事，他会表现出这些非理性的行为我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是啊！我们的教育体制对学生们的教育，不都是一直只关注学习成绩，少关注他们的情绪发展吗？你看，我们诊所里每到考试季节，就都是这类的问题。”何薇继续加强她的论点。 
  嫣儿点点头：“我也知道他心里难过。从前他虽然赚得没有我多，但总是在大学这个神圣的殿堂里工作，所以总是喜欢嘲讽我是庸俗的商人。我知道他心理不平衡，所以从来没有和他计较过。但他两次三番的有外遇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啊！” 
  “咳！嫣儿，我说这话你别生气，方震基本上就是个自私的人。他们这种从小被父母、老师宠坏了的孩子，向来都只是‘我、我、我’，比较自我中心，不太会考虑别人感受的。”杨晴非常认真地说。 
  何薇也深有同感地附和：“是啊！我同意。尤其男孩子更容易这样。因为对父母来说，光宗耀祖毕竟还是男孩子的天职。家里有个优秀、会念书的儿子，爸妈还不知把他捧成什么样呢！” 
  三人继续感慨地说着，直到护士小姐进来给何薇吃药、测试血压，嫣儿才发现已经过了给小Vicky喂奶的时间，于是匆匆地和杨晴一起离开赶回酒店。 
  14之4 
  12月28日。何薇住院的第五天，张主任终于同意她已经完全复原，可以出院回家调养了。 
  这天杨晴仍要上班，所以中午时分大头一个人开着车来，帮何薇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搬回家。体贴的大头还给何薇作了中饭，是大头山西老家的刀削面，配上用砂锅熬煮、浓浓稠稠的红烧肉汁，把大病初愈的何薇诱惑得连吃了两碗。 
  大头走后，何薇找出了方震给她的信，给自己沏了一杯热茶，在客厅沙发上就着天光又看了一遍。   
  第十四章(4)   
  「薇薇： 
  没想到有一天我需要以这样的方式来面对你。对不起！ 
  我相信，我已经伤害了你。可如果伤害已经造成，那么，我宁愿选择以诚实的态度来面对你，因为，任何的虚假或隐瞒，对你都是另一重伤害，都是极为不公平的。 
  是的，我爱嫣儿，甚至爱得更有甚于你。 
  薇薇，我曾经在无数个不眠的夜里检视我的内心，质疑我为何能如此狠心地改变对你的爱恋？你是如此的美好，为何我能失去那最初的感动，转而将热情投注在嫣儿的身上？ 
  薇薇，我相信你是了解我的，了解我必须忠于自己的感情和感受。 
  我爱嫣儿，并不是因为人在异乡或良夜孤独而产生的同病相怜；也不是近水楼台自生情愫那样的肤浅简单。我对她的爱，是双脚踏在泥土上，是周身浸在现实里，是冷静而真实的。当然，我们确实因共同生活在冷酷而现实的异乡，而有着相同的感触和脉动，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能碰触到自己内心深处最真挚的情感和想望。 
  薇薇，我也曾千百遍地检视自己对你的爱恋。请相信我，那是热切的，是诚恳的，是悸动的，是义无反顾的，但却不是灵魂深处的。薇薇，你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美丽，是每个男孩梦里的影子，是国王皇冠上最闪亮的珍珠，拥有你，既是国王珍贵的宝藏，也是英雄傲视群伦的骄傲。因此，我爱恋你，爱恋你的美丽，爱恋你如明珠般的耀眼，也爱恋你所代表的英雄的光环。 
  可是，我对嫣儿的爱却是真实的，是可以摆在残酷生活的检验下、摆在生死交关的磨难中的。我们之间，没有旁人钦羡的眼光，甚至也没有他人衷心的祝福，我们有的，只是彼此深知愿意分分秒秒此生相守，愿意不离不弃白头到老。 
  薇薇，我请求你相信我们，我们曾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再见面，努力地压抑自己不再想念。嫣儿甚至答应别人的追求，只为了谨守对好友的忠实。可是薇薇，一旦爱了，那心中炙热的想念是躲避不了的，那心底熊熊的烈火也是浇灌不息的。 
  于是，我们选择让烈火纹身，选择被爱情灭顶，虽然我们知道此生终将背负“背叛”的罪名，但在真爱里的不再惧怕，却是鼓舞我们面对责难最重要的动力。 
  因此，薇薇，请原谅我以这样的坦白来表达我的歉意，也请原谅我不以华丽的词藻来掩饰我的罪行。我深信珍贵如你，一定会有更美好的幸福，以及那有配得到国王皇冠上闪亮明珠的幸运男子。 
  方震 」 
  看完信，何薇给杨晴打了电话，请她明天带嫣儿到家里来。 
  14之5 
  12月29日，距离杨晴结婚的日子只剩下3天了。 
  杨晴的婚假从今天开始。一早她先和32号去酒店敲定好宴客最后的细节，又在超市里买了些青菜、水果，12点左右，在地铁站出口接上嫣儿之后，就开着车往何薇家去了。 
  杨晴今天带来妈妈熬了一晚上的人参红枣乌鸡汤和红糖桂圆粥，只花了十几分钟，就利索地在厨房里烫了几样青菜、煮了荞麦面条，三人就围坐在何薇铺了湖绿色台布的小餐桌上吃饭。 
  自从前几天在病床上见过嫣儿之后，何薇今天才有精神和心情细细打量了这曾经莫逆的好友。情绪平复许多的嫣儿，今天也比较刻意地打扮了一下。 
  这么多年了，嫣儿还一直维持着长发的习惯，只不过长度齐肩比以前稍短一些。何薇从餐桌对面看着嫣儿，在柔和的灯光底下，她的发丝依然光滑艳丽，丝毫没有因岁月而折损的痕迹。虽然因产后而比以前稍稍丰腴了些，但凹凸有致的身形却仍然动人。 
  也许纽约阴凉寒冷的日子长些，嫣儿的皮肤比念书时白了，微笑时，眼尾隐隐散放着细纹，说话时，两颊微微跳跃着雀斑，拿着筷子的手有些粗糙，指甲却修剪得干净整齐，在冬日阳光的映衬下，她的眼神柔软温和，嘴角的小梨窝可爱俏皮，何薇觉得她真是美丽极了，不觉得看了出神。   
  第十四章(5)   
  杨晴见她光是看着嫣儿也不吃面，轻轻打了她的手臂一下说：「你怎么病迷糊啦？老盯着嫣儿看干嘛？赶紧吃完了好吃药！」。 
  嫣儿一边擦着汗吃着、一边也笑着说：「是啊，我都被她看毛了，还好认识，要不我得报警说有人居心不良了！嗬嗬！」。 
  何薇不理她们的玩笑，兀自在那儿若有所悟地说：「怪不得方震那么喜欢你呢！。」。 
  听完这话，杨晴两人突然愣在那儿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也都不敢贸然接话。 
  何薇见她俩人没有跟上自己的思路，于是解释说：「我昨天又看了一遍他当年写给我的信。嫣儿，待会儿我拿给你，你自己看看。」。 
  14之6 
  嫣儿坐在何薇精致的白色小客厅里，空气中漂浮着杨晴煮咖啡的香味，颤抖着心打开了何薇交给她的信。 
  这封不长的信，她花了将近30分钟才读完。何薇和杨晴一直在厨房里待着，两个好友只为了给她足够宣泄和感动的空间。 
  嫣儿反复读着信，一会儿痛哭；一会儿低泣。她从来都不真切地知道方震是否一如她爱他一般强烈的爱自己。好几个午夜梦回的夜里，她起身凝望身旁酣睡中的他，心里酸楚地祈求上苍，千万别因惩罚自己犯下的错误而把他从身边带走。有一次噩梦中醒来，她甚至许下重誓，只要老天爷让她拥有方震，她愿意赔上自己的性命。 
  方震当然也知道她的凄惶，总是紧紧地把她拥入怀里安慰她的担心。可尽管如此，他俩却从来避讳提起何薇，嫣儿是不堪、不忍、也不敢提及；方震却是不愿也不想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