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不倒的李鸿章

第36章


  1901年9月7日,李鸿章代表大清国与十一国签订了中国近代史上闻名的不平等条约《辛丑条约》。悲恸欲绝的李鸿章在签字回来后,再一次大口大口地吐血——“紫黑色,有大块”,“痰咳不支,饮食不进”。医生诊断为:胃血管破裂。
  1901年11月7日,已经穿上寿衣卧于病榻上的李鸿章忽然睁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两行清泪缓缓滚出。匆忙赶来的老部下周馥痛哭道:“老夫子,有何心思放不下,不忍去耶?公所经手未了事,我辈可以办了,请放心去吧!”李鸿章“忽目张口动,欲语泪流”。周馥“以手抹其目,且抹且呼”,其目遂瞑,须臾气绝。
  李鸿章病危的时候,慈禧正结束她流浪的日子,在由西安回京的途中。传来李鸿章病重的消息,慈禧的眼泪当场就流了下来。慈禧感叹说:“大局未定,倘有不测,再也没有人分担了。”几天之后,李鸿章去世的噩耗传来之时,慈禧和光绪泣不成声,随行人员“无不拥顾错愕,骤失倚恃者”。
  作为一个王朝的柱石,这是多么重要的地位?
  既然如此重要,这个王朝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他。
  李鸿章,千疮百孔的清王朝最后的一点体面,疲弱无力的清政府的最后一张王牌,去了,他为之操劳了一生的清政府在他死后十年也寿终正寝了。
  3.把握好度,才能在外交中赢得尊重
  史学家唐德刚说:“李鸿章内悦昏君,外御列强,是自有近代外交以来,中国最出色的”两个半“外交家的其中一个(另一个是周恩来,顾维钧算半个)”。
  没有斗争就没有合作,合作从来都是在斗争中进行的。当然,斗争的目的还是为了合作。合作与斗争,要把握好一个度,尤其是对于外交。
  李鸿章在外交上是一个非常懂得通过斗争赢得尊重,并且取得合作的人。
  到上海后,从未跟洋人打过交道的李鸿章就必须立即面对洋人。为此,他屡次写信给曾国藩,认为上海的官绅“媚夷”,“失之过弱”;而一些反对者则“失之过刚”,表示他的原则是“调济于刚柔之间”。他进一步认为,“目前之患在内寇,长久之虑在西人。堂堂华夏,积弱至此,岂一人一时所致!”“我能自强,则彼族不敢妄生觊觎,否则后患不可思议也。”这种看法,在当时是先进的。对洋人,他想在刚柔之间、笼络与控制之间搞平衡。
  长久妄自尊大、与世隔绝的大清国没有“外交”的概念,所有的外事统统归于“洋务”,所以洋务运动的首领李鸿章不可避免地成为大清国当然的“外交家”。从当上直隶总督起,他越来越多地参与全国外交决策,处理各种复杂外交问题。
  李鸿章的外交生涯让西方人知道了大清国有一个“相貌堂堂”且“矜持、自信和傲慢”的李中堂。能在与外国人的谈判桌上据理力争,甚至让外国人屡次碰壁的李鸿章,同样为洋人所倚重,因为在洋人眼里,在清政府当中,唯有李鸿章能就一些关键问题拍板,也唯有李鸿章最懂外交的规则。所以,在外交方面,不仅清政府倚重李鸿章,洋人同样也倚重李鸿章。
  李鸿章刚柔并济的外交,让他形成了自己鲜明的外交特点。有两则故事很能说明李鸿章的外交风格。
  李鸿章就任直隶总督这天,外国使节纷纷来到总督衙门向他道贺。大家入座后,好长时间也不见李鸿章的身影。直到等得快不耐烦了,李鸿章才不紧不慢地踱入客厅,向各位使节打了个招呼,便招手让随从替他脱去外衣,另换一套。他一边同洋人说着话,一边慢腾腾地伸出胳膊,让随从替他穿衣,不慌不忙,旁若无人。边说还边比比画画,说到兴奋处,他手势不断,随从们只好在一边等待,一套衣服足足换了半个多小时。各国使节没有办法,耐心地领受这位总督新的外交“规矩”。
  李鸿章还定过一个规矩。在李鸿章任直隶总督之前,总督衙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外国使节到来,一定要送上上好的酒果来供客人享用,久而久之,仅这一项开支每年便要花去清政府几千两银子。到李鸿章做总督,等到酒果端上来,李鸿章当着公使们的面,挥了挥手,喝令“撤下”,并当场立下新规矩:今后凡外国公使初来本衙门,仍要端出酒果款待,第二次来,则不必客气了,大家都是熟人了嘛。
  李鸿章在国际上享有盛誉。1896年李鸿章访美时一位美国记者这样描述:他的面庞有一种引人注目的慈祥表情,他双眼明亮,闪烁着睿智的光彩,目光里包含了幽默和机智。他戴着一副老式的硬框眼镜,颧骨高而不瘦,黝黑的皮肤看上去显得很健康……他从不显得傲慢。他是那种从不向他人提出什么要求,但又总能获得满足的那类人。他能很轻松地与人交谈,而又不会使与他交谈的人感到紧张……他对妇女尤其礼貌,也很喜爱儿童。
  其实,十九世纪是 “宰相的时代”。在法国是“第一执政”拿破仑(后来称了皇帝);在奥地利是“神圣同盟盟主”梅特涅亲王;在德国是“铁血宰相”俾斯麦;在日本是主政“脱亚入欧”的伊藤博文;在中国,列入名相之列的就是“中堂”李鸿章。
  由于李鸿章更愿意也更善于跟洋人打交道,以至于在外国人眼中,他的地位无形中被抬高了,但在西方人眼中,他却起码是个合格的对手,相比他所代表的政府更值得尊重。
  但是这种尊重让对手在倚重李鸿章的同时,也把李鸿章逼上了“卖国贼”的位置。
  马关条约就是在这样一种“倚重”的形势下,让李鸿章又当了一回卖国贼的。
  1895年2月1日,清政府派张荫桓和邵友濂二人赴日,到达日本人指定的谈判地点广岛。伊藤博文发现张荫桓和邵友濂所携带的国书文字中有“一切事件,电达总理衙门转奏裁决”内容,认定二人授权不足,与国际谈判惯例不符,拒绝与他们谈判。
  就在张荫桓和邵友濂被日本政府拒绝的当天,伊藤博文与使团随员伍廷芳进行了一次谈话。伊藤博文问伍廷芳:“你方为什么不派遣重臣来呢?请问恭亲王为什么不能来敝国?”伍廷芳答道:“恭亲王位高权重,无法走开。”“那么李鸿章中堂大人可以主持议和,贵国怎么不派他来?”伍廷芳随之反问:“我今天是和您闲谈,那我顺便问问,假如李中堂奉命前来议和,贵国愿意订约吗?”伊藤博文:“假如中堂前来,我国自然乐意接待,但还是要符合国际惯例,必须拥有全权。”
  “最懂洋务”的李鸿章,成为当时大清国在国际上唯一的能叱咤风云的人物。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坚强挺立在国际舞台上的李鸿章,却因为身后国家的贫弱,整个朝廷的无能,吃尽了苦头。
  《马关条约》的签订,让李鸿章不得不背起了甲午海战失败的一切责任,于是他顺理成章地“靠边站”了。李鸿章要退出政坛的消息,在国际社会引起不小的轰动,最失望的莫过于美国人。美国人指望李鸿章作为美国的朋友,今后谈判的对手,指望他能够成为美中关系的推动者。他们不知道除了李鸿章,他们还可以跟清朝的哪位交手。
  对内对外,李鸿章都是一个窗口,通过这个窗口,清政府不断地与世界接轨,外国人也得以从与中国的交往中获得更多的利益。中国的开放是被动的开放,这让李鸿章背负了更多的误解,但李鸿章并不是外国人在中国利益的代表。开放是互利的,即便会经历阵痛,但开放却是要坚持的,李鸿章被很多人看作是卖国者,而那些主张封闭的人才是真正的误国者。
  相对于国人来讲,外国人更希望李鸿章这个开明、开放的中国实力派,永远不要倒下。
  4.能够左右逢源,就能在官场岿然不动
  李鸿章自从签订《马关条约》之后,就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
  这对李鸿章来讲并不惊讶,因为在《马关条约》签订之前,他一直就是人们攻击的对象,这些攻击,有来自政敌的,也有来自洋务派内部的。面对这些攻击,李鸿章很淡定,“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一个人面对各派势力的攻击仍岿然不动,当然这与他背后的支持力量是分不开的。李鸿章从来不缺反对者,但也从来不缺支持者,这是其屹立官场不倒的直接原因。
  1900年元月,李鸿章在失意多年之后终于重获重用,当上了两广总督。他的东山再起,与慈禧太后要他前去镇压康、梁维新党人大有关系。
  一月二十四日,清廷封时岁十五的端王载漪之子溥儁为皇子(大阿哥),史称“己亥建储”,这是顽固派欲废黜光绪的一种试探。消息一传出,全国舆论哗然,维新派康有为、梁启超作为光绪帝的支持者,更是加紧了在广东的活动,准备“武装勤王”。
  作为两广总督的李鸿章,对康有为、梁启超一方面要求他们“奉职而行”,严禁其党羽在广东活动;另一方面又留有某种余地,不想与维新派彻底决裂。由于捉拿不到康有为、梁启超,慈禧恼羞成怒,严令李鸿章将康、梁在广东的祖坟铲平。在中国传统中,只有对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人才“铲祖坟”。
  所以他上奏说现在局面非常不稳定,“唯虑激则生变,铲平康坟,似宜稍缓”。但慈禧大怒,痛斥李鸿章“语殊失当,康逆罪大恶极,如真欲乘机起事,岂留一逆坟所能遏止。该署督身膺疆寄,唯当不动声色,力遏乱萌,傥或瞻顾彷徨,反张逆焰,唯李鸿章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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