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医生,别丢下我

4 我们之间,不明白的是你


迟慕修坐在车里,凝眉看着安谙踏着暮色走进了单元门。安谙无声无息消失的两年里,他曾在无数个夜晚独自一人守候在这里。
    迟慕修从口袋里摸出那根掉漆的圆珠笔,用力攥紧。他想她总会回来的,哪怕她已经如同这只笔,没心,坏得地只剩一副支离破碎的空壳。
    可他就是想再看她一眼。
    手术台上,他执刀的手一向精准而坚定。然而,在长达六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他却始终割除不了心脏里对她稠密的思念。
    不多时,迟慕修就看见安谙提着一个纸袋从楼门出来。而他的余光却同时瞥见一个可疑的身影。看体型像是一名男子,鬼鬼祟祟地躲在草丛里,手上还举着一个相机冲着安谙不停地拍。
    眼看安谙朝着那男子越走越近,迟慕修几乎从车里是窜出来的,喊出的声音透着紧张与焦急:“安谙!”
    安谙顺着声音看过来,脑子一热,终于
    脱口而出:“学长?”
    迟慕修几个健步上前,一把拉过安谙的胳膊:“先上车,这里不安全。”
    安谙反应过来,开始挣脱:“迟医生,请你放开。”
    迟慕修气结,侧过头看了看对面的草丛,却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他这才暗自舒了口气,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你回哪儿?上车吧,我送你。”
    两顿饭没吃了,安谙原本就是忍着胃病来的,被迟慕修这么一拉,只觉得疼痛又加剧了。她把纸袋往地上一扔,单手支着腰,提高了声音:“迟慕修,我早就和你说过……”
    安谙并不高明的掩饰自然没有逃过一名医生的法眼,更何况,身前的这位还是曾和她谈了五年恋爱的迟慕修。
    迟慕修直接打断她的话:“怎么了?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
    那天安谙走后,他就从消化内科的老程那看到了她的诊断记录,是慢性胃炎。看病情,应该也有一年多了。透过那些医用术语,他看得很心疼,甚至有些恼怒。
    安谙提高了声调:“我说了你别管我!”
    迟慕修也不说话,直接把她打横抱起塞到了车里。
    直到车门“吧嗒”一声上了锁,安谙才终于停下反抗的动作,闭目没好气地报上了父母房子的地址。
    安谙进到家里才真正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她使劲抬着眼皮和头顶的金星抗争着:“我到家了,你走吧……”
    “安谙!安谙!……”失去意识前,安谙隐约听见那熟悉的音线在呼唤她的名字,透着浓浓的关切。
    关心则乱。这是她用最后一丝混沌的意识做的总结。
    迟慕修皱眉看着怀里晕过去的安谙,满心满眼都是心疼,他站起身来将她抱起轻轻放到卧室的床上,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
    他伸手试了试安谙额头的温度,不烫,看来只可能是营养不良和胃炎引起的虚脱。
    迟慕修用手指温柔地拨开挡在安谙额头的短发,头发显然是新做的,发尾处微微打着卷,还泛着不自然的栗色。
    他突然就想起,那年的春日美好得让他舍不得忘记。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打在安谙的发上,映得她的发闪闪亮亮。
    那时安谙从不染头发,头发及肩,自然的颜色,发尾略微发黄,他却觉得直美进了他的心脏。
    安谙说:“我叫安谙,文学院的。是晏殊的词——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照晓穿朱户。”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安谙说话时露出两颗虎牙的样子,那么可爱,那么动人。
    明月不谙离恨苦,不谙离恨。
    可他却知道,安谙绝不是不谙。相反,她是太懂得离恨的苦。她是被伤怕了,才总会无意识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像一支刺猬,却又怕扎伤他,让他亲近不得,拥抱不了……
    他叹口了气,起身为她轻关上门。让她休息一下吧,不管是身与心,她都太累了……
    环顾一周,原本透着冷清的客厅被安谙重新收拾地还算整洁。雕花木质茶几上只摆着几本文学类的书,一个印着小清新碎花的水杯,几只透明玻璃杯和一只配套的凉壶。
    只是当迟慕修看到皮制沙发旁的角柜上摆着的那盆球状仙人掌时,不禁摇摇头,露出无可奈何的笑。
    记得他研二时,安谙正值论文成堆的大三。于是她就整天扎在宿舍的电脑旁变身“宅女学霸”。他心疼她,说在电脑旁放株植物能减轻辐射。
    安谙就说,那你给我抱株仙人掌过来吧,我就这个能养活。
    后来,那株仙人掌还是死了,恰恰那一年,安谙离开了他。
    他找到她的学校,学校负责人却对他说:“对不起,应安老师的要求,她的行程暂时保密,我们无权告知。”
    他找到她的家里,却空无一人,连她嘴里的“桐姨”也消失的无踪无迹。
    迟慕修来到开放式厨房,却瞥见垃圾桶里放着的方便面袋,难怪她会有胃病!他是真的恨不得立刻跑过去摇醒她,看看她的心里眼里究竟还剩下什么,让她连自己都不懂得爱惜。
    鉴于冰箱里实在太空,连采买带现做,迟慕修几乎是花了两个小时才熬好了一锅食疗养胃的山药桂圆粥。
    他将粥小心翼翼地端到卧室,刚要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却发现了摆在前面的几页纸。
    他拿起来粗略打量了一下,才明白那是来自青海的两封信。
    放在最上面几页纸的字迹歪歪扭扭,显而易见是出自一群孩子的手。
    信的内容也生涩单纯,大致是学生对老师的感激与想念。可对于迟慕修来说,最关键的是,这并不是普通的孩子,而是来自一群青海偏远山区的孩子。
    直至迟慕修读完那封来自派出所的信件,他的眉头也没有展开。
    ————————————
    安谙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迟慕修坐在他床边凝着她,薄唇紧抿,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来,先把粥喝了。”
    安谙坐起身来,也没说话,只接过碗来拿勺子慢慢喝着。也许是因为刚从虚脱中稍微恢复了些,她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将碗里的粥喝了三分之二。
    安谙把碗放下,瞥了眼床头柜上的几页纸,淡淡地道:“既然你看见了,我也无话可说。随便你怎么想,我能确定的是,此事和你无关。”
    迟慕修彻底怒了,漆黑眸子里像是涌起火焰。
    他一下子站起身:“和我无关?!安谙,你究竟有没有心!毫无痕迹地消失,猝不及防地回来!现在,我竟连知道你这两年去哪儿干什么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安谙暗自咬咬牙,也放出狠话:“迟慕修,我们已经分手了!两年前我就说了,我们之间是我先放手的,是我先放弃了我们的感情。你还想让我怎么说你才能听懂?!”
    迟慕修就这样凝眉直视着安谙的眼睛,足足近五秒,才一字一句地开口:“安谙,你的执拗太偏激。我们之间,一直不明白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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