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春暖花开之时

54.
    顾锦初不忍再看他，转身快步的上楼去，莫昂拧着眉头看了他片刻，说：“如果你真的为小初好，请你不要再来找她了。”随即也转身离去。
    为她好？那他要怎么办？
    陈迦山呆滞的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自嘲的拉了拉嘴角。
    回到家里，顾锦初换了鞋走进客厅，豆豆并不在客厅里。
    她侧了侧头问：“豆豆呢。”
    “在房间里里睡着了。”莫昂答道。
    顾锦初“噢”了一声，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小初……”莫昂叫住她。
    她回过头去，莫昂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不是有意要偷看你们的，我只是担心你……”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累了想先休息了，晚饭就不要叫我了。”
    莫昂像是还想说些什么，她却勉强一笑，转身回到房间里，轻轻的带上门，背身贴门，身子毫无声响的滑了下去。
    方才从楼下走上来她每一步都走的万分艰难，她只能拼命的让自己撑住，她怕她一个松懈就会跌倒在地上，她很想哭，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门外忽然传来莫昂含糊的声音：“小初，我真的……对不起，你没事吧？”
    顾锦初的喉咙紧了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到正常的答复他：“我没事，你不要担心，睡一觉就会好的。”
    她也很希望自己没事啊。
    睡一觉就会好吗？她不知道，但是她希望如此。
    她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摈弃过去重新开始了，可是当她看到陈迦山那样愤怒哀伤的站在她面前质问她，当她用一句又一句狠毒决绝的话伤害他，看着他眼里的希望和热情一道一道碎裂的时候，她的心竟然会有抽搐的痛感。
    余情未了？还是藕断丝连？
    她恐惧的是，她发现她对陈迦山还有感情，这让她觉得自己更加不堪。
    她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晚上，让她本以为她已经沉定下的命运生生折成了两段，从此再也接连不上。
    她不明白那件事情已经瞒了四年，四年之间陈迦山都没有发现，为什么现在他却突然发现了，她没有说，那就是……梅央？
    可能吗？梅央她……怎么可能说出来？
    顾锦初愕然的想着，脑袋里的回忆片段却一幕一幕快速的往后倒放，直到回到四年前。
    ***
    四年前是她和陈迦山在一起的第三个年头。
    她清楚的记得，那天是星期五，天气其实没什么特别，阳光不大，风吹过来都能闻到其中夹杂着夏的味道。
    顾锦初照例下了便利店的兼职，刚刚走出便利店就看见陈迦山挺拔的站在对面的树下等着她，身边站着一袭蓝色裙子的梅央，她没有丝毫意外，在一起不久以后她因为兼职太多根本腾不出时间去接梅央，她又怕梅央遇到之前在酒吧里那样的事情，所以她理所当然的把接送梅央的这份工作交给了陈迦山，陈迦山虽然不愿意，但是在她不断的软磨硬泡之下，只能允了她。
    陈迦山看到她微微朝她抬了抬下巴，她甜甜的一笑，朝他跑了过去。
    一手揽上了他的手臂，她笑的娇憨，“等很久了吗？”
    梅央的眼睛顿时就胶着在她挽着陈迦山的那只手上，眼神不由自主的暗了暗。
    陈迦山轻易的就捕捉到她的那味眼神，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顾锦初的头，柔声说：“没有很久，刚来没多久。”
    顾锦初鼓了鼓嘴巴，瞪了他一眼，“不要揉我的头发，都弄乱了！”
    他低低笑了两声，“那我给你理顺点。”说着手指就攀上顾锦初的头发，倒是真的就认真的一撮一撮的给她理着。
    这显然对顾锦初极为受用，她眯着眼睛得意的笑了笑，转头对着梅央说：“怎么样，小央，今天在学校还好吗？”
    “啊……还好。”梅央忙不迭的收回自己的目光，露出娇柔的笑容。
    “那我们回家吧，今天吃……哎呀，陈迦山，你干嘛，你扯到我头发了！”顾锦初说了一半还没说话，就转身气鼓鼓的用拳头捶了陈迦山一下。
    “我错了。”陈迦山无奈的应了她一记捶打，手劲放轻了些。
    梅央的脸色一瞬间闪过一抹极为不自然的狞色，从顾锦初和陈迦山在一起之后，恶毒就已经在她心里生根发芽，这一刻她的心里就像那棵恶毒的树突然开花了一样，把她的心理生生的扭曲了。
    她真是恨死顾锦初了，恨不得她去死。
    顾锦初毁了她原本好不容易得到的美好生活，现在又抢走了她的陈迦山，明明就是她先遇上陈迦山的，为什么却成全了他和顾锦初？
    她再也不想看到他们在她面前这样眉来眼去，你侬我侬。
    她要让顾锦初把陈迦山还回来，因为这是她欠她的！她确信顾锦初一定会同意的，因为她了解她，她对自己有愧疚，她肯定会同意的。
    梅央低下头去，嘴角扬起一道森然的弧度，再仰起头的时候，脸上的狰狞已经荡然无存，她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容，说：“姐姐，我们走吧。”
    顾锦初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好，我们回家吧，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顾锦初。”一旁的陈迦山像记起什么来，脸上的笑容敛了敛，“今天我可能不能送你们回家了。”
    “为什么？”顾锦初问。
    他微微蹙眉道：“下午我爸打电话让我晚上要回去吃饭，可能找我有事。”
    陈迦山的爸爸……
    顾锦初的笑容凝住，她下意识的松开挽着陈迦山的手，点了点头，“那你回去吧，我和小央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陈迦山自然是发现了她松开了自己的手，也不道破，自然的把手插/进口袋里，道：“那我先回去了，晚上我打电话给你。”
    她点点头说了声“好”，陈迦山转身离去。
    一旁的梅央却是望着他的背影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真是天在帮她啊，她本来还想着要怎么找到机会跟顾锦初摊牌呢，现在陈迦山一走，她的机会就多上了许多。
    顾锦初走到她的身边，心情依旧很好，笑眯眯的说：“我们回家吧，我记得冰箱里面还有点牛肉，回家我给你做土豆炒牛肉。”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梅央亲昵的挽上她的手臂，心中却冷笑不止，土豆炒牛肉？她可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上呢。
    “走啦走啦，天都要黑了，我们那片的路灯是不是还没修好？这样很不安全的啊……”
    ……
    她们家离顾锦初兼职的便利店并不太远，所以自然而然的就选择走路回去。
    走在路上，顾锦初不时转头问梅央在学校都做了什么，梅央嘴上随便敷衍着，心中却在拟着另外的说辞。
    “不知道叔叔找陈迦山有什么事请呢……”顾锦初脚下步子不停，脸上却写满了疑惑。
    “姐姐，我有件事情跟你说。”
    梅央停下脚步，一张小脸在路灯下显得极为苍白。
    “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啦。”顾锦初不以为意的又向前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妹妹没有跟上来，才停住脚往后看，“怎么……”
    她倏然瞪大眼睛，快步走到梅央的面前，着急的问：“小央，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在学校受委屈了？”
    梅央的眼里盈满泪水，表情为难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你说话啊，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顾锦初又问。
    梅央用手擦掉眼泪，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姐，你能不能把陈迦山让给我？”
    “啊？”锦初愣怔了下，反应过来脸色忽然变得煞白，她不确定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梅央的眼泪不停的哧落，一记一记笔直的砸在粗糙的地上，她说：“姐，你把陈迦山让给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最疼我了，以前你不是说我要什么你都会让给我的吗？”
    顾锦初感觉喉咙发干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像是走了神，她张了张嘴，却没有任何言语。
    怎么说呢？当她看着梅央拉着她的手，眼泪簌簌的往下掉的时候，就好像看到小时候的梅央跟在自己的身后，怯怯的，胆小像只小鹿一样，每当她有什么好玩的玩具，梅央总会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却不开口。
    那时候她总拿着那些东西跑到梅央的面前，问道：“小央你喜欢哪一个？姐姐送给你。”
    “真的可以吗？”梅央看了看那些好玩的玩具抿了抿嘴。
    她小脸笑得灿烂，声音清脆：“当然可以！你可是我妹妹哦。”
    “那……”梅央犹豫了一下，用手指了指当中的一个半人身高的芭比娃娃，“姐姐，我可不可以要这个？”
    顾锦初低头一看，瘪了瘪嘴，想着，那娃娃她也很喜欢啊，怎么梅央也喜欢这个啊。
    可是她转头就看见梅央满脸期待的看着她，她的瞳仁黑的深邃，眼神湿漉漉的，轻而易举的就软化了她的心。
    她抱起娃娃塞给梅央，然后伸手牵住梅央的手，说道：“好啦，不管你要什么，只要你喜欢，只要姐姐有就都给你哦。”
    梅央笑容甜美，声音还带着软软的稚气：“姐姐你真好。”
    就为了这句姐姐你真好和梅央湿漉漉的眼睛，她让了很多年。
    顾锦初是被梅央清脆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她感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她的妹妹站在她的面前，哭着让她把自己的男朋友让给她。
    这么狗血的剧情，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表情木然的望着面前那个泪水涟涟的女孩，不知不觉中，她好像已经长得跟自己差不多高了，模样也是越来越娇柔妩媚，眉眼之间跟杨柳极为相似。
    梅央的眼神仍然无害，她温柔的看着顾锦初，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是她的话就像一把凌厉的刀子，直通通的□□了顾锦初的心：“姐姐，这是你欠我的。你难道已经忘了四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顾锦初的身子一抖，她怎么会不记得，那样充满红色的日子，让她的生活生生的掉进一片暗无天日的黑暗里。
    她想起在医院里，脸色死白的杨柳挣扎着拉住她的手拜托她要好好照顾梅央，她望着她，眼里却是燃动的信任和期冀。
    她答应了终于她闭上眼睛，极其艰难的说：“好。”再睁眼时，眼里的泪光甚至没有滚动的痕迹就落了下来，“给我几天时间，可以么？”
    梅央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轻问：“多久？”
    “我只要两天。”顾锦初面无表情，话锋一转，“后天是我的生日，我会把陈迦山让给你，但是在这之前我做什么你都不能有意见，你必须按我说的做。”
    “我凭什么相信你？”梅央似笑非笑的瞅着她。
    顾锦初看着她，她是她那个可爱乖巧的妹妹吗？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陌生，她苦笑着牵起嘴角，“因为你是我妹妹，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就算让她去死，也许她都可能犹豫一下就心甘情愿的为梅央死，更何况她的的确确欠了她。
    梅央缓缓的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抚摸着她的脸，语气里满是讥讽，“我不信你，但我了解你，你会把陈迦山让给我的，我亲爱的姐姐，收起你冠冕堂皇的那一套，对我已经没有用了，从我妈因为你而死的那一刻，你已经不配当我的姐姐了。”下一秒她往后退去，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顾锦初沉默的看着她，竟无法辩解些什么。
    梅央无所顾忌地回视她，眼神冷漠的就像天上稀稀落落的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