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世界陷害

22 Chapter 21


这次的检查结果和之前一样,只是本来可以考虑的手术,却因为瘤体与气管粘连而不得不暂时放弃。周而的嗓音已经开始嘶哑,持续性胸痛也开始出现,甚至呼吸系统感染,所有的变化都在预示可怕的事情。
    宋迟暂时辞了工作专门守着周而,他是脑科医生,却开始恶补起了所有跟周而病症相关的书籍。哪怕并不能像主治医生那样,起码平时照顾周而也能更好。短短一个月,消瘦的不仅是只能喝流质的周而,宋迟也憔悴了许多。
    这一个月医生极力控制瘤体转移,希望可以通过放射疗法缩小瘤体,然后用手术切除。然而情况虽不至于恶化,却也并没有到可以进行手术的地步。医生建议化疗,宋迟知道这已经是最后一步,如果再不能好转,周而将面对非常痛苦的治疗过程。
    宋迟从卢主任那里回来,到了周而病房门前站了许久才进去。
    “你应该好好睡一觉。”周而看着他红红的眼睛,心疼的不得了。可是宋迟听着她的嗓音,原来的奶声奶气变得沙哑撕裂,让他没办法平静。
    “我帮不上什么忙,感觉真是太抱歉了。”宋迟趴在床边,枕在周而的手上。周而反过手心贴着他微凉的脸颊,“你没有放弃我,真是太感激了。”
    “只要你不放弃自己,就会好起来。”
    周而笑了笑,没有回应,问他:“卢主任怎么说?”
    “虽然没有好转,但是也没有恶化的迹象,能够保持这样的状态,端端,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现在才发现,生活待我已经很优渥了,不敢再贪心更多。”周而觉得最平静安心的,竟然是这段生病的时光。“即便真的没有办法,也已经非常满足了。”
    “胡说什么。”宋迟抬头看着他,周而不想惹他伤心,转移话题道:“今天念念跟我打电话了,她说徐耽好多了,让我放心,等她放了寒假就来看我。”周而似乎是想到什么,像孩子似的试探问:“我能回家住一晚吗?”
    “为什么想回家?”
    “从来上海到现在,没几天就开始住院了,我不想每天醒来都看到自己在医院里。”
    宋迟想着接下来一旦化疗开始,想回家也不太可能了,能回去住一晚也好。
    “我还想去外滩走走。”
    “得寸进尺。”宋迟无奈,却不忍心拒绝。
    “暮霭挟着薄雾笼罩了外白渡桥的高耸的钢架,电车驶过时,这钢架下横空架挂的电车线时时爆发出几朵碧绿的火花……”周而走在外白渡桥上念念有词,这是《子夜》里的句子,周而心情很好,虽然一月初的晚风有些冷,但宋迟时时刻刻将她用大衣裹得严严实实。
    “这里还是依萍跳江轻生的地方呢。”周而想说很多话,可是宋迟怕她冷风灌得太多,总想让她带好口罩别说话。然而看着女孩子眼里的亮光,又心软了:“依萍是谁?”
    周而忍不住笑起来,“你小时候没看过《情深深雨蒙蒙》吗?”
    宋迟摇摇头,“听过。”
    周而继续嘲笑他,宋迟这下终于有理由让她闭嘴了,趁周而还在嘚瑟,两步并一步上前亲自堵住了她的嘴。然而他也不敢吻太久,周而气息不足,嗓子要闹的疼。他只能小施惩戒,让她知道听话的重要性。果然女孩子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了,他正满意这结果,不想周而放声笑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这样大幅度的动作可能会引起的的疼痛。
    “你怎么不亲我了?”周而露出恶作剧式的笑容,宋迟只是将她把口罩戴好,捧着她被遮住了一大半的脸柔声说:“想啊,想亲你一辈子。”他说着将唇贴在她额头上,许久没有离开。
    “我想和你坐在嘈杂的大排档喝酒,我想和你在黄浦江坐渡轮穿梭,我想和你每天一起入睡一起起床,我想和你结婚……端端,我想和你做好多好多事。”
    “那就去做呀。”周而转着眼珠,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好冷啊,我们回家吧。”
    这一晚周而躺在床上,宋迟怕她难受也不敢抱着她,只安静地躺在她旁边,周而翻了个身缩在他臂弯里。
    “这样不难受吗?”
    “现在还好。”
    “我有点想我爸爸了。”周而忽然说,“你说他知道我生病的事了吗?”
    “也许你妈妈会告诉他。”
    “上次他不愿见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你是不是又开始胡说了。”宋迟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性的把死亡当作既定结局了,虽然口吻是宁静的,却总是让人心头一骇。
    两人一时沉默,周而想,如果他们在她结婚前相遇,也许会恋爱,然后疯狂探知对方的秘密,索取能证明自己地位的一切信息,像个少年人,爱的不分青红皂白,爱的歇斯底里。但是他们相遇在她结婚后,不定义具体关系,做彼此情人,能放心在对方身边入睡,熟悉对方气味和皮肤质感,会做/爱,能说话,更敢于分离。这样未尝不比前者好,只是伤害的人更多,背负的更多。
    “睡着了?”许久听不到周而动静,宋迟轻声问。周而没有应声,半晌后悠悠睁开眼,微微弯了嘴角,继续闭上眼睡了。
    这一晚睡得比这一个月都好,早上醒来有宋迟熬的粥,做的易吞咽的小菜,还有温牛奶。如果这辈子剩下的日子都是这样美满静好,周而不敢想象,自己上辈子是得做多少的好事才能在此生负债累累的情况下还能这样幸福呀。
    “还有一个来月就要过年了呢。”医院里的人开始讨论起来,有些病人身体状况比较好的,一月中旬就都回家了。有些实在经不起折腾的,只能在医院里挨着。
    周而觉得自己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也不算太悲哀。
    余念和周妈妈常在周末过来,并打算今年在上海过年。让周而没想到的是,林钟暮回来看她。
    “我从谈嘉一那里知道的,出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谁也没告诉。”林钟暮很感慨的样子,年轻的人看过太多生死,平白老了。
    周而反而比他看得淡,“你现在怎么样呢?”
    林钟暮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真心笑了笑:“挺好的,我妻子她……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他看着周而,好似有些愧疚似的,“离开的人,就算再无法忘记,也会有坦然回忆的一天。我现在想起夏夏,不再觉得难以面对生活了,只是就算看着她的墓碑,也无法光明正大的说想她。她的离开换取了我平静的生活,我总觉得我没资格获得幸福。”
    周而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不知道是像林钟暮多一些,还是禾夏多一些。
    “在她还在的时候,你真心爱过她,就够了。活着的人,要尽到好好生活的义务。如果还有爱别人的信心,也许是好事吧。”周而说这话的时候宋迟回来了,林钟暮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算作招呼,大概是有些微妙的尴尬,他随即告辞离去,只临走前留下关切的话。
    宋迟神色有些古怪,周而倒像心情很好的样子,她扭头看见电视上正放一部影片,“是我喜欢的电影呢,要不要陪我一起看?”
    “我觉得,我好像被你骗了。”宋迟忽然说,周而像在学校打架却还装乖的坏学生,一下子就被拆穿了。
    她盯着电视上格温妮丝·帕特洛主演的《艾玛》,“世界上总有一半人不理解另一半人的快乐。”周而看向宋迟,“医生,现在的我很快乐呀,即便明天未知,但当下快乐不就很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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