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楼相望久

商卡蜜站在帆船上，问埃里克：“为什么不划船啊？独木舟多好呀。”
    湖面波光粼粼，微风拂过，吹起商卡蜜的长发。埃里克揉了揉商卡蜜的头，说：“独木舟多慢啊，这个快。”
    “可你这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啊，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商卡蜜看着湛蓝的湖水。这湖似海，看不到对岸。
    埃里克：“那可是我精心准备的，那时候你就知道了。”
    “看到了看到了！是湖对面吗？”商卡蜜看到隐隐约约有植物和土地出现。
    “不是，你再仔细看看。”
    随着帆船的接近，商卡蜜渐渐看清了。正值夕阳西下，今日的余晖是粉色的，风吹过，带走粉白的花瓣，拿起画笔，晕染在太阳附近的云层里，交织成梦幻香甜的序幕，夜的序幕。“那是……岛屿？”商卡蜜喃喃。粉蓝色的天空下，岛屿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一朵粉色的云，像蓬蓬松松软软的面包，飘到了岛屿的上空，是岛屿的伞，是岛屿的守护者，是给予岛屿拥抱的甜美梦境。
    商卡蜜惊讶地回头，看向埃里克。
    埃里克说：“岛屿，湖水，每一样都有。不知夫人满意否？”
    “满意，满意。”商卡蜜心情激动。
    船靠岸之后，商卡蜜迅速下船。
    她回头，看向埃里克，说：“快来呀。”
    埃里克站在船上，看着她，说：“我前几日学了几句古文，想说与你听。”
    “说吧。”商卡蜜看着埃里克，笑容明媚。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亲爱的女孩，你是我，在水中沚的，伊人。
    商卡蜜跑到船的一旁，拉埃里克下来。
    埃里克拉着她，说：“这里是我童年生活的地方，我随母亲离开瑞典之后，就一直生活在瑞士。这里，本是我外公给我母亲的地方。我在这里生活过几年。后来我母亲在巴黎逝世，外公就把这个地方给了我。我以前一直没把这里当回事，去年你说起你所向往的生活时，我就突然想起了这里。我想，或许，这里可以成为我们的家。一个没有任何人来打扰的家。”
    上岸之后，是一片花田，埃里克说：“等下个春天，你会看到繁花似锦。”
    穿过花田，是一片池水，池水上有一座绿色的日式的桥，像莫奈花园里的那座一样。商卡蜜站在桥上，看着水里的残叶。“莲叶？”
    埃里克点头，说：“夏初的时候，这里的睡莲开得极美。那时联系不到你，我就一个人站在这里，担心不会照顾自己的你，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有一次清晨醒来，来到这里，晨曦之雾弥漫着这里，我站在桥的这端，仿佛看到那端的你。我立刻伸出双手，说，回来吧。”
    “埃里克……”
    “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找人把这里改造了一番。这个莲池，先前没有的。你不是喜欢莫奈的睡莲吗？我就想着，给你也弄一个，让你不仅能看到莫奈的画，还能身在画里。你看到这个，肯定能原谅我，至少不会犯我最讨厌的小女孩脾气。”
    说着，埃里克迅速走过桥，站在桥的终点，伸出双手，说：“我亲爱的女孩，回来吧。”
    商卡蜜飞奔着，投入埃里克的怀抱。对他说：“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了。”
    夕阳里有美好的剪影。
    过了桥，就是房屋了。这是一座三层的小别墅，小巧温婉的感觉。别墅外面种满了玫瑰。
    埃里克说：“用玫瑰的荆棘，拦住你的心。”
    室内，用人打扫地干干净净，商卡蜜穿着白色的吊带裙，提着红色的有金色绑带的高跟鞋，走在柔软洁白的地毯上，她回眸一笑，对身后的埃里克说：“我能去楼上看看吗？”
    埃里克说：“你是这里的女主人。”
    商卡蜜笑了。
    埃里克又说：“不过，可否听一下男主人的建议？”
    商卡蜜点点头。
    埃里克拉着商卡蜜，继续向前走，走到后面的门时，商卡蜜把鞋子穿上，系带还松散在脚踝处。埃里克蹲下来，帮她系上。
    他站起来，对她说：“我的珍珠夫人，请。”
    商卡蜜挽着他的手臂，继续前行。
    在稀疏的树林前面的，是一座玻璃温室，埃里克推开门，点燃温室里的蜡烛。
    商卡蜜走进去。
    在跳跃的橙色火光里，她看到了一簇簇她最爱的绣球花，蓝紫色的，粉色的，还有白色的像落满了雪花。她最爱的绣球花。
    花影从中，是涂了白漆的木质摇椅。埃里克坐在那里，让商卡蜜也坐过来。
    商卡蜜坐在他身边，说：“感觉一辈子的幸福都用完了，超支了。不知道以后要怎么生活了。”
    埃里克：“别这么说。以后，你会比现在更美好更幸福。”
    “好。”商卡蜜答应。
    埃里克突然笑了，他说：“我本来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
    商卡蜜问：“为什么呀？”
    “大概是因为我母亲的原因，我觉得爱是很卑微的事情。”
    “现在呢？”
    “现在我也很讨厌执着于爱情的女子，尤其是那种没了爱就活不了的女子。我爱你这样的，不把爱当必需品的人，我觉得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很轻松。毕竟，这世上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有趣的物品。爱，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奢侈品。”
    商卡蜜的脑袋枕在埃里克的膝上，摇椅一晃一晃的，她说：“嗯，在这一点上，我和你的观点是一致的。”
    埃里克抚摸着她的面庞。
    商卡蜜握住埃里克的手，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夫人请讲。”埃里克说。
    “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我一直很好奇。”商卡蜜注视着他的双眼。
    埃里克笑了，很温柔的笑，商卡蜜看着这笑容，觉得自己仿佛躺在了埃及棉的被子里。他说：“第一次和你过春节的时候。”
    “怎么可能？！休要混弄我。”商卡蜜不信。
    埃里克晃着摇椅，说：“真的。我可以给你讲啊。”
    “快说。”商卡蜜催促。
    埃里克：“那天，你倒在地毯上睡着了，我怜香惜玉啊，想把你抱回你的房间。突然听到你喊我的名字，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你醒了。我看了看你眼睛，才知道你是在说梦话。对啊，我那时候就知道你会说梦话了。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我担心吵醒你，就把你放在离我们最近的，我的床上。我当时是想着，我可以去别的房间睡觉。
    “我再三确认你是睡着了，刚刚说的是梦话，才敢离开。但是这时，你又喊我的名字，我就坐在床边，问你怎么了，你闭着眼睛，说——
    “埃里克，我是故意让你认识我并看到我的设计图的，我想你可能早就知道了。
    “我听到后立刻笑了，心里想，你也太没心眼了，万一我不知道，你也把自己抖搂出来了。
    “我觉得很有趣，很搞笑，就对你说——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我现在很生气呢。
    “你依然闭着眼睛，说——
    “对不起，我只有这么做，才能接近你，才能立即成为奥兹尔的珠宝设计师。
    “我就问你我最好奇的部分——
    “你为什么要主动承认啊？
    “你说——
    “我不想让你讨厌我，你对我那么好。
    “你说着，就哭了。我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会在睡着的时候哭，像个受到惊吓的小孩子似的。
    “就在你眼泪流出的那一瞬，我爱上了你。”
    商卡蜜听完后，惊讶地坐起来，说：“我完全没有那天的梦的记忆。”
    埃里克继续说：“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我抱了抱你，说，不要哭了，我原谅你了。
    “你一边哭，一边说——
    “可是我现在止不住眼泪，你让蜜儿哭一会儿，哭一会就好了。
    “你说出的话，就像个小孩子。如果说刚刚只是觉得爱上了你，那么现在，我就确定了，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我就抱着你，一边给你擦眼泪，一边安慰你。后来你终于熟睡了，我才起来，用毛巾擦干你的泪痕。我怕你一会又做什么不好的梦，就一直抱着你，你像个小娃娃似的，缩成一团，躺在我怀里，还紧紧地攥着我的衣服。
    “谁知后来你醒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反而责怪起我来。”
    商卡蜜看着埃里克，脸上带着尴尬的笑，说：“我向你道歉。”
    埃里克摆摆手，说：“都三年了，我早就不计较了。”
    三年了啊，这么长了啊。仿佛还在眼前。
    商卡蜜：“你刚刚有说我的中文名。”
    “是啊。”
    “再说一次，好不好？”
    叫我的名字吧，唇齿像依依不舍的恋人那样，缓慢的分开，就会有我名字的读音。
    埃里克：“蜜——”
    商卡蜜开心地抱了抱埃里克。
    埃里克问：“蓓菏儿，我以后，称呼你为蜜好不好？”
    “好。”商卡蜜的脑袋紧靠着埃里克的胸膛。
    埃里克缓慢地说：“你知道，我是怎么得到奥兹尔的吗？”
    商卡蜜抬起头来，说：“不就是奥利维放弃了继承，就只能由你来继承了吗？”
    埃里克摇头，说：“那是媒体的说法，而且他们也只能这么说。所有的事实都被我压住了，谁也查不到。不对，其中一部分是我外公压下去的。不过最重要的部分，他也不知道。”
    “你会说吗？”商卡蜜觉得，这样的事情，他谁都不会告之。
    埃里克却说：“我想要告诉你。”
    “好。”商卡蜜点头。
    埃里克：“我在八岁那年，就计划好了。
    “八岁的时候，我憎恨埃里默森先生和他那位新夫人。我想着，我一定要夺回埃里默森这个品牌。它是属于我母亲的，没了我母亲，它早就成为历史了。尤其是，它不能落入，我母亲所憎恨的女子的孩子手里。
    “但是，对于一个公司，不论是据为己有的收购，还是毁灭一切的破产，都需要资本。这些资本包括金钱，势力，人脉，等等。
    “如果我是白手起家，可能我活到了五十岁还不能得到埃里默森。
    “所以，最有效最便利最有可能成功的就是，让奥兹尔也属于我。奥兹尔从我外公开始，就不断收购别的企业，这一点对我很有利，也很有用。
    “媒体说的那部分确实没错，奥利维是自己放弃了继承权，他对珠宝没什么兴趣，一直以银行为目标。但是奥兹尔家又不是只有奥利维一个人。
    “本来，奥兹尔是属于我表姐热米的，她是珠宝的狂热者，一直觊觎着奥兹尔的位置。所以我的首要目标就是把她打压下去。
    “她成立了一个自己的珠宝品牌，想在她爷爷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的时候，我则天天呆在外公身边，向外公展示我的设计图，不仅仅是珠宝设计，还有服装。我的目标是让奥兹尔在红宝石行业保持领军的同时，向时装界，尤其是高定时装进军。让女人从头到脚都是奥兹尔。
    “其实，母亲逝世后，我就一直在外公身边，是外公抚养我长大成人的。外公把对自己女儿的宠爱转移到了我身上，每次都带着我出席各大场合，我也因此学到了很多，有了一些人脉。
    “当然，我知道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然后，我做了第一件不择手段的事情。
    “我找人混入热米的公司。不知情的热米很信任他们，让他们负责宝石收集方面，这正是我想要的。
    “半年后，热米的公司就关门大吉了。因为她的宝石出现了问题，一部分是假的，另一部分不仅是假的，还对人体有害。最令人震惊的是，所有的珠宝没有真货。热米就这样成为了家族的耻辱。
    “至于那些替我做事的人，一部分是在热米的公司里，另一部分是负责那些假宝石。事情败露后，他们想回到我身边，可是警察还在追捕他们呀，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和我扯上关系。于是，我找来两辆车，让他们坐车离开，我对他们说，司机会送他们到达安全的地方。
    “然后警察再也没能抓住他们，因为他们已经坠入了悬崖，死无葬身之地了。
    “奥兹尔执行官的位子，就这样，稳稳当当，非我莫属。
    “我坐上奥兹尔的位子之后，并不急于收购埃里默森，主要原因还是没有正当理由，埃里默森这个牌子风头正健。另外就是，我也没以前那么想要收购埃里默森了。
    “不久前，继承埃里默森的莱昂死亡，公司里有人把收购埃里默森提出来的时候，我觉得，是时候了。它本就是属于奥兹尔的。
    “这就是我的故事。
    “这些事情，我只告诉了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三个活着的人知道。
    “现在，你还想和这样不择手段的我在一起吗？”
    埃里克的话结束。
    “这样不择手段的事情，白景迟也做过，并且掩饰得天衣无缝，这也是我在白景迟收购了我所在的公司后不愿留在公司的原因。”
    埃里克：“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会相信吗？”
    “我……”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许再这样不择手段。”
    “好。”
    商卡蜜：“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正因为是你，我才会和你在一起的。换作是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转身离开。”
    “我会这样想。”埃里克平静地回答。
    “那么，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这次的问题，来自商卡蜜。
    埃里克说：“正因为是我。我很高兴你说出这样的话。
    “蜜，可不可以不要再怀疑自己。正因为是我，是因为你爱我。”
    他吻了吻商卡蜜，继续说：“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也不是一个好人。
    “我有很多优点。
    “我也有很多缺点，我会找很多情人满足身体的欲望，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还会尽一切可能为了一己之利操纵人心，我有很强的控制欲，很强的占有欲。
    “我爱你，所以我把我的过去都告诉你，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会因此离我而去。
    “我爱你，所以我不曾对你说谎，我把我最真实的一面交给了你。
    “我爱你，所以我做了很多对你好的事情，但也有很多不好的事情。
    “我曾经怀疑过你，伤害过你，在你离我而去的时候也曾想抛弃你。
    “但是当你无影无踪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舍不得离开你。
    “我想让你每时每刻都在我身旁。
    “就像我的心脏一样，永不离开我。”
    埃里克站了起来。
    “我讨厌我母亲的爱情与婚姻，所以我给自己的要求是，一辈子不结婚，结婚了，就要一辈子也不离婚。
    “亲爱的蜜，你是我心爱之人，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心脏？”
    在商卡蜜惊讶的目光里，埃里克拿出那枚商卡蜜熟悉无比的红宝石戒指。戒指上有亲吻的爱人。
    他单膝下跪，仰着头，看着商卡蜜，说：“蓓菏儿，我亲爱的蜜，我是埃里克，你是否愿意嫁给我？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心爱，我的蜜，是我前世的东方公主，今生的珍珠夫人。
    “我们一起，生活在这里，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只要你嫁给我。
    “你愿意嫁给我吗？”
    商卡蜜看着他，怔怔的。半响，都没有说话。
    埃里克紧张地问：“你不会是不想了吧？！”
    商卡蜜说：“我在想，你上次求婚是有多敷衍我。跪都懒得跪，还说了一串可以总结为你这人就这样接不接受是我的事的话来，末了把戒指套我手上我还摘不下来，你还带着一副让我只能认栽的笑容，我要回上海哭得稀里哗啦你一句留下来的话也不说，求婚之后第二天就送我走了。”
    埃里克跪在地上，面露尴尬，说：“你记得真清楚。”
    “那是，我一般是不发火的，我要是发火了，可是会把一堆旧账放在一起算的。”
    “那你……不会是生气了吧？我看着不像啊。”
    商卡蜜摆摆手，说：“没有生气。”
    埃里克长舒一口气，问：“那你到底嫁不嫁给我啊？！”
    “你就这态度啊，刚才还那么温柔！”商卡蜜不满。
    “我是膝盖跪得难受。”埃里克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商卡蜜没听清。
    埃里克抬起头来，笑着说：“你愿意嫁给我的话，就让我给你戴上戒指。”
    商卡蜜伸出了手。
    埃里克给商卡蜜戴上了戒指。
    他抱起她来，转了一圈，又把她放在摇椅上。
    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他说：“可能是被你传染了，我也很想吻一吻你的眼。”
    商卡蜜：“不行，我害怕。”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别害怕。”他用低沉的声音安慰她。
    他的吻落在她的眼角，然后，舌尖在她眼睛上轻轻点了一下。
    商卡蜜笑了。
    亲爱的女孩，你在花影从中，穿着雪白如初见的裙。
    亲爱女孩，我为你穿上红宝石的鞋，戴上独一无二的戒指。
    亲爱的女孩，星辰落入你的眼眸，宛如我对你的爱意。
    亲爱的女孩，烛光为你跳舞，湖水为你歌唱。
    亲爱的女孩，从今日起，你是我，是我埃里克心爱的蜜，是我前世的东方公主，今生的珍珠夫人。
    亲爱的女孩，就让你，在安稳的贝壳里，与我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