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楼相望久

24 躲在贝壳的珍珠夫人


婚礼在瑞士举行,冬天已过,万物复苏的春天里,这里美如油画。
    “我还以为,要在岛上举行呢。”商卡蜜看着现场的布置,一堆一堆的绣球花被运送来,装点着婚礼现场。
    “那座岛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我可不希望别人踏入。”
    “和我的想法一样。”
    “我的荣幸。”
    一个女子走过来,是埃里克的姐姐,布朗诗,她没有紫色的眼眸。
    布朗诗手里拿着一个珠宝盒,上面有奥兹尔的标志。她说:“东西我帮你从巴黎取过来了。”
    埃里克不动声色地把盒子推向商卡蜜的方向,说:“问问蜜喜不喜欢。”
    布朗诗笑了,她说:“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来问,我才不要挡在中间碍事呢。”
    “那就给我吧。”埃里克拿着珠宝盒。
    “对了,现在法国媒体都在议论你为什么跑到瑞士举行婚礼。”
    “法国人没把我当法国人看,瑞典人也不认同我是瑞典人。”
    “有些人已经开始怀疑你的国籍了。”
    “对啊,我的国籍,早就改成瑞士了。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们大概不愿让奥兹尔这么古老的品牌被外国人掌控吧。还是瑞士好,这里的风景多好啊。你说呢?”
    布朗诗的目光穿过绣球花海,望向波光粼粼的湖泊,说:“谁说不是呢。”
    布朗诗离开后,埃里克打开珠宝盒。
    商卡蜜看向盒内。她记得这条项链。埃里克把项链戴在商卡蜜的颈上。
    他拿起一面镜子,问:“喜欢吗?”
    众多产自缅甸的大小不一的鸽血红宝石,像漫天的繁星围绕在商卡蜜的脖颈间。在商卡蜜白皙的颈间,是没有丝毫收敛的,张扬明艳,热情浓烈的红色。像是穿着红色芭蕾裙的舞者在旁若无人地跳舞。美,却意识不到自己的美;风情万种,却不自知;还带着羞涩的娇嗔。
    他第二次带她去公司,看珠宝展设计图的时候,她最喜欢的一件作品。他一直都记得。后来有人想买走这条项链,他亲自制止,说这条项链仅仅用作展示,不对外售卖。再后来,有明星模特想借去,走红毯的时候戴一天,虽然只有一天,他依然不同意。
    亲爱的女孩,这是属于你的红宝石。
    亲爱的女孩,我给这条项链取了一个名字。
    亲爱的女孩,它的名字是“亲爱的蜜”。
    那时他问她最喜欢哪一件。
    现在,他问她喜欢吗。
    她重重地,像是对一个誓言的承诺一般,点着头,说:“喜欢。”
    “婚礼照着夫人的意思,是小型的,不过两周后,要在巴黎宴请那些生意上媒体上的朋友,没意见吧?”
    “怎么会有意见呢。”
    我走到这里,已很满足了。
    魔王魔王,我早已把过去的自己,杀死了。
    所有的媒体,都是通过现场传出来的相片得知这场婚礼的。奥兹尔夫人穿着白色的婚纱,层层蕾丝铺展开来,像圣洁的莲花。心形的已领展开,像被微风里的玫瑰花瓣环绕。自腰线处缠绕至裙摆的手工立体花朵引人注目,据说上面镶嵌着上万颗白色的海水珍珠,理由只是因为新娘喜欢珍珠。而这一切,都比不过奥兹尔夫人脖颈上的项链。
    有的媒体,找出了几年前,商卡蜜第一次同奥兹尔出现在媒体面前的相片,说笑着,他终于追上了她。
    他们在婚礼结束后就去度蜜月了。
    “我们去哪儿?”在婚礼前,他们就为此讨论过。
    “最好去个有度假酒店的地方吧,比较方便,况且巴黎那边为了宴请还有很多准备工作”商卡蜜摊开地图,思索着。
    埃里克的眼睛在一连片的海岛上,最终锁定一处,说:“马尔代夫怎么样?酒店设施比较完善。”
    “好啊好啊,我一直都想去那里玩。”
    亲爱的女孩,现在,你是我的妻。
    商卡蜜神展开双臂,努力往床边靠去。
    埃里克抬起身体,问:“想拿什么?我帮你拿。”
    “手表,新买的那个。”商卡蜜说。
    埃里克帮她拿了过来,商卡蜜拿着手表,看着手表上的两个小人。临走前,她在一家与奥兹尔无关的珠宝店里看到了这块手表。手表的时间和指针恨铁别,像挂在天边的桥,从中间分开,一边是小时,一边是分钟。下面是房屋,再下面是一座桥。桥上的两侧各有一个人,打着伞的女子,和拿着花的男子。他们是时针和秒针。店员介绍:“十二点的时候,他们会亲吻彼此。”
    埃里克在一边说:“你喜欢的话,就买下来好了。”
    “可是好贵呀,”商卡蜜在埃里克的耳旁小声说,“而且这只手表卖的是上面珠宝和设计,听说里面的机芯不太好。”
    “你又不是没有机芯不好的手表。只要喜欢,买下来就是了。”
    “可是……”
    埃里克没等商卡蜜把话说完,就买下了手表。
    他们走出店门,埃里克打开盒子,把手表拿出来,给商卡蜜戴上。
    “你以前,遇到不喜欢的东西,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但是遇到喜欢的东西时,却不会流露出喜欢的表情,只会说,还行吧。今天你看到这只手表,脸上满是欣喜,我想,这应该是非常喜欢才会露出的表情。所以,我一定要买下来。”
    商卡蜜:“谢谢你。”
    “不是说好了不言谢的吗?”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这才对。”
    现在,商卡蜜正望着这只手表。
    埃里克的吻落在商卡蜜的身体上。
    “啊!”商卡蜜叫了一声。
    “弄疼你了?”埃里克连忙松开商卡蜜,询问。
    商卡蜜激动地举着手表,说:“巴黎时间十二点,他们亲吻了。”
    埃里克拿起手表,放在一边,说:“你应该看看我有没有亲吻你,而不是那两个指针。”
    “可是我们都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了,你不累吗?”
    埃里克搪塞道:“我倒时差。”
    商卡蜜抗议:“你从来不倒时差。”
    “嗯,我现在想倒时差了。”埃里克去吻商卡蜜的唇。
    商卡蜜推开埃里克,说:“那你应该闭上眼睛睡觉啊。”
    “不想闭。”
    “你得倒时差。”
    “你就是时差啊。”
    “可是我累了。”
    “你第一次的时候,心脏跳得很厉害,我想着,等你以后适应一些了,就会缓慢一些,没想到,还是这么紧张。”
    “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一会再说。”
    商卡蜜再次推开埃里克,询问:“我在上海的时候,发现国内的女子也流行练马甲线,你说,我要不要也弄个马甲线?”
    埃里克笑:“你平常动都懒得动。”
    商卡蜜觉得那时嘲笑,不服气地说:“只要我想,我就动得起来。”
    “别练,”埃里克坚决反对,说“你又不胖。”
    “可是……”
    “不要去练。现在多好呀,软绵绵的。摸起来像棉花糖,嗯,闻起来也像棉花糖。尝起来更像棉花糖。”
    商卡蜜猛地推开埃里克,“埃里克!”
    “又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你……一直……没……避孕。”
    埃里克哭笑不得地说:“都结婚了避什么?”
    “可是怀孕了怎么办呀?”
    埃里克用不可理喻地目光看着商卡蜜,用理所当然地语气说:“生下来呀。”
    商卡蜜带着哭腔,说:“可是生孩子很疼的。”
    “你生过?”
    “你见过我生过?”
    埃里克挑了一个眉,挥挥手,说:“你要是真害怕,就剖腹产。”
    “可是剖腹产很恐怖,我看过视频,那一堆花花肠子,害得我当了半年的素食主义。”
    “没事,不是有麻醉剂嘛。”
    “有人说,如果想顺产就不要看顺产的视频,想剖腹产就不要看剖腹产的视频。”
    “那你……”
    商卡蜜倒在床上,说:“我两个都看了。”
    “还有第三种生小孩的方式吗?”
    “有啊,你变成海马来生。”
    “船到桥头自然直,别乱想。”
    起风了,海风咸咸的。
    埃里克站起来,说:“一起去洗澡?”
    商卡蜜伸出手,说:“我累了。”
    “想让我抱你啊?”埃里克笑了。
    “嗯。”商卡蜜露出甜甜的微笑。
    埃里克坐在床边,说:“吻我,我就抱你。”
    “不要。”商卡蜜扭头。
    “那你就自己站起来走。”
    埃里克装出一副要离开的模样,商卡蜜急忙把埃里克拉回来。
    她深呼吸了一下,缓慢靠近他。
    他的唇上落满花瓣。
    海风从窗户里吹来,四周的帷幔飘荡。
    一辆辆黑色的轿车开来,奥兹尔夫妇的宴请即将开始。
    埃里克敲门。
    “进来吧。”商卡蜜说。
    听到声音后,埃里克打开门,走到商卡蜜身边,他俯身,通过镜子,看到商卡蜜的面庞。
    他拿起眉笔来,说:“我给你描眉吧。”
    眉毛上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埃里克拉起商卡蜜来。
    商卡蜜赤着脚,像跳芭蕾舞那样转了一圈。这次的裙子,和婚礼的那条一样,都是来自埃里克的设计。不过这次的裙子是霁红色的,是一种类似酒红的颜色,红中带一丝暗紫,娇而不艳,深沉安静。
    商卡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感叹,红色确实很适合她,衬得皮肤如初落之雪。
    埃里克站在她身后,在她耳旁说:“很迷人。”
    埃里克拿起梳妆台上的珍珠项链,给商卡蜜戴上。三层珍珠搭配着两颗静谧的海蓝宝。
    “珍珠,和海蓝宝在一起很适合。”
    “上次是珍珠裙与红宝石项链,这次是珍珠项链与红宝石裙?”商卡蜜抚摸着细纱裙子上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细小红宝石。
    “对啊。”埃里克说。
    “可是这双鞋……”商卡蜜拎起红色的有交叉绑带的高跟鞋,说,“十厘米,太高了。”
    “我记得你以前穿着九厘米的高跟鞋还能跑两步,不过穿平底鞋时在平地上却摔倒了。所以,对你而言,鞋跟越高的越安全啊。”
    “可是我最近很少穿这么高的鞋子啊,都不敢走路了。”
    埃里克一边给商卡蜜穿鞋,一边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那你一定要时时刻刻扶着我。”
    “好。”
    他站起来,说:“我们走吧。”
    她挽起他的手臂。
    宴请结束后,他要出差去外地开会。
    离开的前一天腕上,商卡蜜拿出一个精致的银制盒子,对埃里克说:“拿着这个,不准弄丢。”
    埃里克打开盒子。
    “红豆?”
    “是红豆。”
    “可有什么含义?或者典故?”他的目光从盒子上转移到了商卡蜜的面庞上。
    “在我们国家,红豆是相思之物。”
    埃里克笑着收下红豆。他说:“原来如此。”
    “你什么时候回来?”
    埃里克问:“为什么要考虑这个呢?”
    “嗯?”商卡蜜不解。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啊。”
    “什么?”
    “我给你买好了机票,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当然。当然愿意。”
    埃里克吻了吻商卡蜜的头发,说:“希望以后,你不要觉得,能陪伴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
    商卡蜜抬起头。
    埃里克继续说:“还有我。”
    亲爱的女孩,你是我的红豆。
    商卡蜜拿着日历,坐在沙发上,埃里克端来了一杯牛奶,递给商卡蜜,问:“在看什么?”
    “日历。原来我们结婚是在三年前啊。”
    “对啊。”
    “日子过得□□逸了,对时间的概念越来越模糊了。”
    三年,整整三年,他们都没有分离过。布朗诗还感叹过:“你们在一起就不腻歪吗?这要是我老公,我早就把他赶出去好让我一个人清净一会了。”
    埃里克和商卡蜜笑而不语。
    或许是在一起那么久,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彼此。有一次,他们在异国他乡旅行,只有他们两个人。商卡蜜想喝矿泉水。四周僻静,毫无烟火气。埃里克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买,马上就回来。”
    商卡蜜从车里走下来,站在树下,阳光被树叶染成透亮晶莹的绿色。她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长时间。
    焦急,担心,害怕,慌张。
    她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独处了,除非是他在处理公务。
    她开始想念他,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绿色的光线里。
    “蜜,你怎么哭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商卡蜜抱着他,说:“没怎么。就是想你了。没怎么。”
    他轻轻地抱了抱她,说:“你不是想喝水吗,我给你拧开瓶盖了。”
    布朗诗的龙凤胎已经五岁了,他们很喜欢商卡蜜。商卡蜜第一次看到这对龙凤胎时,微笑了一下,那两个孩子看到商卡蜜笑了之后,眼神就没从商卡蜜身上转移过。连布朗诗都说:“在小孩子面前,还是蓓菏尔的魅力大。”
    埃里克看着一旁给小孩子折纸画画的商卡蜜,笑着说:“她可招小孩子的喜欢了,只要一笑,小孩子就会一直盯着她看冲着她笑。”
    布朗诗看着自己的孩子,说:“你看她和小孩子玩得多开心啊。天哪,小孩子一到了这个年纪就特别可怕,天天缠着大人问为什么,问得我头晕脑胀。我可佩服死你夫人了,竟然有耐心一一解答,我在一旁听着都头疼。”
    埃里克:“亏你还是他们的妈妈呢。”
    “你们一走,我那两个孩子就问我,蓓菏尔什么时候来陪他们玩。”
    “我夫人自然是魅力无穷啊。”
    “你看,你们都挺喜欢小孩子的,为什么不……”
    “她还小,我想让她先玩几年。”
    “三十岁了,不小了。”布朗诗伸手比划了一下。
    埃里克感叹:“比我小啊。”
    布朗诗:“废话。”
    “姐——你自己都是三十四才生小孩,她比起你来,不小吗?”
    “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找到了一个人生伴侣。如果有个孩子,再热闹一点的话,会比……”
    埃里克打断布朗诗的话,他说:“小时候的事情,多说无益。”
    “是啊,多说无益。”
    “啊——”商卡蜜突然冲到埃里克面前。
    埃里克莫名其妙地问愿意。
    商卡蜜则去问布朗诗:“为什么会有狗?”
    “突然想养狗了,况且小孩子也想要个宠物。”布朗诗一脸茫然看向埃里克。
    埃里克摆摆手,说:“估计我们以后来你这里的次数会变得很小,很小。”
    “到底怎么了?”
    “我夫人平生最怕狗。”
    “被咬过?”布朗诗问商卡蜜。
    商卡蜜摇头:“就是害怕,觉得狗和狼没什么区别。”
    “区别大着呢,你看它多可爱,”正说着,小狗冲着商卡蜜跑了过来,布朗诗继续说,“看来这条小狗很喜欢你呀。”
    “我不要它喜欢!埃里克你给我站起来!挡住狗啊!”
    埃里克瞪了布朗诗一眼,说:“你再这样就自己去回答小孩子的十万个为什么吧。”
    布朗诗:“我错了。”
    晚上,商卡蜜躺在床上,发现埃里克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忙问:“怎么了?”
    埃里克欲言又止,最终,说:“没什么。”
    “说啊,这样最吊人胃口了。”
    “真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
    亲爱的女孩,你是我躲在贝壳里的珍珠夫人。
    魔王魔王,你是我藏在心尖的鸽血红红宝石。
    亲爱的女孩,你是深海的一抹幽静的蓝。
    魔王魔王,你是天边雪山上晶莹的白。
    亲爱的女孩,你是我疲惫时的甜蜜岛屿。
    魔王魔王,你是岛上守护我的那片云。
    亲爱的女孩,你是我夜以继日的思念。
    魔王魔王,你是让我安心的迷宫终点。
    亲爱的女孩,就让,我们,一起。
    魔王魔王,就让,我们,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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