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之影

第5章


杜撰扬了扬眉毛,缓缓说,“我向来是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以我的亲身经历来看,很多看似不可思议的诡谲事件,到最后无不发现乃是人力或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为。”
  “所以说我才寄望你能帮助我查明真相啊,”程绫霞立刻说道,“虽然前进的道路充满荆棘坎坷,但我想只要我努力了,也就无愧于爷爷对我的期待了。”
  杜撰喝了一口咖啡,说:“你放心吧,我会尽量帮助你的。对了,现在你可以开始讲这件案子了。”
  “好的,”程绫霞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抚摸着桌上写满了字的笔记本,缓缓说道,“那是民国十一年的夏天……”
  插叙一
  “以贫道看来,这长生不老之法,亦不难也。”
  “哦?”王家铎略带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道人,说,“弟子虽天资驽钝、寡见鲜闻,但也略微读过几本圣贤书。昔日秦皇汉武,倾国以求长生之药,靡耗无数,却如水中捞月,徒留笑柄。盖宇宙万象,生住异灭,周而复始,从古至今,未见有长生不死者,古人诗云‘人生自古谁无死’,正是此理。不知道长所谓长生不老之法有何奥义,弟子洗耳恭听。”
  道人微微一笑,说:“长生之法不难,所难者,不能尽用其法也,故从古至今,鲜有长生之人。若有心者能循法修为,虽不能尽用其法,亦有益寿延年、强身健体之效。施主方才所言汉武帝故事,可知元封①时巫炎进《修真语录》之事?”
  “弟子孤陋寡闻,愿闻其详。”
  “汉武帝一日外出巡游,见巫炎立于渭桥②之上,头顶郁郁有紫气,高丈余。武帝奇而召之,问曰:‘君年几何?所得何术而有异气?’巫炎答曰:‘臣年今已一百三十八岁,亦无所得。’时东方朔③在侧,言巫炎有异术,武帝遂屏退左右,再问巫炎。巫炎对曰:‘臣昔年六十五之时,苦腰脊疼痛,脚冷不能自温,口中干苦,舌燥涕出,百节四肢,各各疼痛,又足痹不能久立。得此道以来,已七十三年,有子三十六人,身体强健,无所病患,气力乃如壮时,无所忧患。’武帝责之曰:‘卿有道而不闻于朕,非忠臣也。’巫炎顿首,对日:‘臣诚知此道为真,然阴阳之事,宫中之私,臣子所难言也,行之逆人情,能为之者少,故不敢以闻。’武帝答曰:‘勿谢,愿以闻。’后武帝遂学巫炎之法,虽不能尽用之,然寿至古稀,胜他帝远矣。”
  说到这里,道人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一口茶,继续说道:“汉武帝一国之君,自然不能与闲云野鹤之士相比,故巫炎之法不能尽用于汉武帝。长生之法,贵在修为,所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吾法未必适于彼,彼法亦未必适于吾。是故若能寻及适己之法,长生不老又有何难也。”
  王家铎拱拱手,说:“道长云游四方,见多识广,早已名声在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弟子受教了。”
  “哪里哪里,”道人捋捋胡须,说,“贫道自幼出家,修行多年,于这道法,也只是略有所得而已。”
  “道长不必自谦,休说在这小小的华亭县④,就算是苏北各州县,长清先生的大名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弟子听说上海道⑤曹大人也曾请先生去府上做客。”
  “曹大人欲在上海建一座新宅,奉养曹老夫人,请贫道前去看看风水,”长清道人用细长的指甲敲了敲桌面,缓缓说,“其实贫道于堪舆之术,并不十分在行,实在有恐辜负曹大人的厚望。”
  王家铎探出脖子,说:“那道长所修的,可是长生不老之法?”
  长清道人用手轻捋胡须,眯起眼睛看着王家铎,笑而不答。
  “人们都说道长是活神仙,能呼风唤雨,驱妖除魔,”王家铎伸出大拇指,谄笑着说,“更说道长深通房内阴阳之术,早已修成长生不老之法。弟子自幼潜心向道,昔日闻道长大名,如雷贯耳,恨不能亲身侍奉道长左右,也沾上一点仙气。今日终于有缘见道长一面,真是三生有幸。弟子乃凡夫俗胎,自然不敢奢望长生不老,唯愿道长能于那阴阳之事点拨弟子一二。如蒙道长不弃,弟子定当厚礼以报。”
  长清道人斜睨王家铎一眼,开口道:“修道之法,有内外之分,所谓外丹者,即为修炼服食黄白丹药,所谓内丹者,则为行气、导引、房中之术。若修行得法,道道皆可羽化登仙、长生不老,王善人何以只问房中之术?”
  王家铎咧嘴一笑,说:“道长方才说,欲长生不老,须寻及适己之法,弟子以为这男女阴阳之术,最为适己,还望道长赐教。”
  长清道人会心一笑,说:“这阴丹内御房中之术,乃黄道赤气交接之益,七九朝精吐纳之要,六一回丹雌雄之法,若有乾坤阴阳之对,可修七经之道,气节应数。”
  “何为七经之道呢?”
  “七经者,谓之玄、素、黄帝、容成、彭铿、巫咸、陈赦,即《玄女经》、《素女经》、《黄帝经》、《容成经》、《彭祖经》、《子都经》、《陈赦经》⑥。此七经大多亡佚,以致秘法失传。贫道少年时,曾跋山涉水,遍寻名山大川,求道于高人隐士,历尽千辛万苦,才悟得七经之道。”
  “道长真神仙也。”
  “此术掌握得法,可有八益,谓之固精、安气、利脏、强骨、调脉、蓄血、益液、导休。若不得其法,则有七损,谓之绝气、溢精、杂脉、气泄、机关厥伤、百闭、血竭。”
  “不怕道长笑话,”王家铎凑了上来,压低声音说,“弟子年少之时孟浪无知,常流连于青楼勾栏,狎媟无度,不料损了精气,患上不举之症。这些年来,不知看过多少大夫郎中,那虎鞭、鹿茸、豹胎、人参,也不知吃了多少,却丝毫不见起色。道长神通广大,若能医治弟子宿疾,便是弟子的再生父母,弟子必当结草衔环,举家资以奉道长。”
  长清道人仰起身子,说:“《玄女经》有云,‘玉茎不怒,和气不至;怒而不大,肌气不至;大而不坚,骨气不至;坚而不热,神气不至’,此为四至。阴阳之和,在于琴弦、麦齿之间,阳困昆石之下,阴困麦齿之间,浅则得气,远则气散。不得其法而入,自然和、肌、骨、神四气皆散,玉茎不起。”
  王家铎似懂非懂,微张着嘴,连连点头,说:“那又有何法可治呢?”
  “方才善人所云虎鞭、鹿茸、豹胎、人参之物,皆为外法,只可治标,不能治本。贫道观善人四气皆散,恐非外法所能根治。”
  “啊?!”王家铎闻言一惊,险些将手边的茶杯碰落在地,“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道长救我!”
  长清道人笑笑,说:“善人不必慌乱,贫道只是说善人此病外法不能根治,却不曾说无法可治。”
  “哦……”王家铎稳稳神,说,“道长莫要吓我。”
  长清道人伸出手指,说:“欲治此病,须用内法。”
  “何为内法呢?”
  “内法采阴补阳,还精补脑,重在九星勿动,治气抟精,谓之玉闭之法,要领有四:一为治气,一为致沫,一为知时,一为蓄气。”
  王家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觍着脸笑了笑,拱着手说:“道长真是扶摇子⑦再世,长春子⑧重生,只是这道法精深,弟子又愚陋浅薄之极,越听便越糊涂了,还望道长能详解一二。”
  “这却不难,待贫道慢慢道来,”长清道人比画着说,“治气者,调气也,可于清晨醒来之时,跪坐于床,直脊,伸腿,凝撮谷道,使气下沉;致沫者,蓄精也,可于饮食之际,垂臀,直脊,凝撮谷道,使气通顺;知时者,导势也,阴阳之事,外戏内交,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蓄气者,积气也,交合之时,当凝撮谷道,轻取款送,九浅一深,积气待盈。有此四者,勤加练习,虽九至十动,亦可忍精不射,此即玉闭之法。习得此法,阴阳相谐,还精补脑,小则益寿延年、强身健体,大则长生不老、通于神明。”
  “弟子记下了,弟子记下了,”王家铎喜笑颜开,连连拱手,说,“只是不知要修习多久,才能有所成呢?”
  长清道人沉吟一下,说:“少则三五年,多则数十年,具天资而定,无有确数。不过贫道观善人气散形疲,沉疴痼疾,似乎御女之外,还有所好。”
  “道长真是活神仙啊!”王家铎闻言大惊,连忙说道,“不瞒道长,弟子在青楼勾栏,狎妓昵童,亦颇好龙阳断袖之事。”
  长清道人摇摇头,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阴阳相调,乾坤相济,此乃天道,善人反其道而行之,谬矣,谬矣。依贫道看来,善人若想修玉闭之法,非数十年无以成。”
  “这……”王家铎一愣,说,“这也太长了吧,若是练上数十年,恐怕还没练成,弟子就垂垂老矣了。道长,有没有快些的法子?”
  长清道人欲言又止,却把王家铎给急坏了,“道长若能指点迷津,弟子即刻奉上三百两香烛钱。”
  “善人误会了,贫道并非贪图这黄白之物。”长清道人叹了一口气,说,“只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善人不愿循道自然,只能以术相助。”
  “道长法术无边,定能助我!”
  长清道人摇摇头,说:“非也,非也,贫道若施此术,便是逆天行道,必遭天谴,折损阳寿。”
  王家铎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纳头便拜,边拜边说:“道长潜修长生不老之法,阳寿早非寻常人可比,若能折去一些,助弟子修道练功,弟子愿奉上白银五千两助道长修葺宫观,弘扬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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