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之影

第9章


  申家的三个小姐分别叫申可怡、申可悦、申可惟,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十五岁。由于申云潜不愿意让女儿家抛头露面,所以三个女儿都没有去学校上学,而是待在家里,由申云潜亲自教一些《千字文》、《女诫》、《女范捷录》之类的。
  三姐妹中申可惟年纪最小,也最好动,她一边动筷子一边说:“听说今天家里来了一个老道士,和父亲还有哥哥聊了很久。”
  申可悦笑着说:“什么呀,下午哥哥偷跑出去玩,结果回来的时候被父亲逮个正着,当着客人的面一顿好训。”
  “你们知道什么,”申可怡毕竟年纪最大,她幽幽地说,“父亲最疼哥哥了,每次都是训一句抚一句的,有哪次是真正教训过哥哥的?”
  申可惟立刻赞同地说道:“要是我也是男儿身就好了,这样爹爹就会送我去外面上学,可以认识很多人,万般胜过待在家里,闷都要闷死了。”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春心萌动了?”
  因为丫鬟都在外面,屋子里只有姐妹三个,所以说起话来毫无顾忌,申可悦便开起小妹的玩笑来。
  “呸,上回家里来了哥哥的同学,你还躲在窗子外面偷看呢,我看你才是春心萌动,明天就该让爹爹给你许个人家,嫁出去算了。”申可惟年纪虽小,可是人小鬼大,一听姐姐奚落自己,立刻毫不留情地反击道。
  “你这小妮子,真是要造反了。”被小妹揭了底,申可悦又羞又臊,举手作势要打申可惟。
  “好了、好了,别闹了,”见二妹面上下不来台,申可怡连忙劝解道,“小惟你这张嘴也太刁钻了,再说要嫁也该我先嫁啊,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嘿嘿。”申可惟吐了吐舌头。
  “哼,看你这小妮子牙尖嘴利,以后嫁人了少不得被丈夫教训。”申可悦刚才也是作势吓吓小妹,此时嘴里却还念念有词。
  “那我就不嫁,干脆去庙里做尼姑好了。”申可惟瞪着眼说。
  “到时候嫁不嫁人可由不得你。”申可怡叹了口气,说道。
  “我听哥哥说,父亲准备给你订一门亲事,”申可悦看着姐姐,说,“好像是省城一个什么孙家的小儿子?”
  “唉,我也不知道,”申可怡放下筷子,微蹙着眉,说道,“母亲什么都不肯说,也许是事情还没谈成吧。”
  “要是事情谈成,那你可就要嫁出去了啊。”申可悦也跟着放下筷子,说道。
  “可我连那个什么孙家少爷的面都没见过呢,谁知道他是俊是丑、是胖是瘦。”申可怡垂下眼,说,“算了,不去想这些恼人的事了。”
  “要是能跟着哥哥一起出去玩就好了。”申可惟突然说道。
  “对了,母亲说过几日要去龙渊寺烧香,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出去转转了。”申可悦答道。
  “承蒙申施主盛情款待,真是令贫道大饱口福了。”用过晚膳,张道士再次致谢道。
  “道长不必客气,”申云潜的脸上露出两道酒晕,说,“今日一路跋涉辛苦了,用过晚膳后不妨早些歇息吧。”
  “贫道亦有此意。”
  “在下已经让人将客房收拾好了。”申云潜一边说一边唤来小厮二福,吩咐道,“送道长去客房休息。”
  “是,请道长随我来。”
  张道士别过申云潜,跟在二福身后,出了垂花门,向左穿过两道屏门,来到大门东侧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子里有一间独门小屋,二福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张道士走进屋子之后,只见里面靠南墙摆着一张松木独板屏榻,靠西墙有一个黄漆两门柜,北墙窗边有一张铁力木书桌,他的包袱、宝剑和铁杖靠着木柜摆放得整整齐齐。
  “道长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热水烧开我就给道长送来。”
  “有劳小哥了。”
  二福离开后,张道士走到墙边,将包袱放进柜子里,又拿起宝剑,一把抽了出来。那剑身闪着幽光,张道士的视线落在剑锋上,默然不语。
  “道长起得真早啊。”杂货铺老板将门板搬开,正好看见张道士从街边走过。
  “贫道做完早课之后习惯走走。”张道士笑了笑,停下脚步。
  “道长昨天是住在申家大院的?”杂货铺老板好奇地问。
  “正是,贫道这几日就在申施主家做客。”
  “原来道长是申老爷的客人啊,”杂货铺老板从屋里拿出一张长板凳,摆在铺门外,热情地说,“道长坐一会儿吧。”
  “也好。”张道士道声谢,在板凳上坐下。
  “道长是申老爷请来做法事的吗?”大清早街上冷冷清清的,杂货铺老板也不急着做生意,在板凳另一头坐下,和张道士闲聊起来。
  “非也,贫道一路游历至此,受故人所托捎一封信给申施主,不料与申施主甚是投缘,所以应邀在申府小住几日。”
  “原来是这样啊,道长还真是厉害,”杂货铺老板感慨道,“那申老爷是清时举人,又做过几任官,听说很有学问,能与申老爷谈得投机,道长一定也很有学问。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哈哈。”
  “哪里,贫道乃山野之人,岂能与申施主并论?”张道士摆摆手,说,“只是申施主潜心好学,欲与贫道研讨玄道之学。”
  “申老爷向来喜欢求佛问道,常去龙渊寺和那里的主持和尚讨论佛理经义呢。”说到这里,杂货铺老板顿了顿,故作神秘地说,“我听说申老爷每次去龙渊寺都施舍了不少香火钱呢。”
  “申施主是富贵之人,自然是不会吝啬这些香火钱的。”
  “那申老爷若是与道长谈得投机,将来必会奉上一笔丰厚的程仪。”杂货铺老板嘿嘿一笑,说。
  “贫道乃出家人,要那些浮财来做什么?”张道士不以为然地说。
  “道长虽然是出家人,但云游在外,吃喝打尖,总是要花钱的啊。”杂货铺老板晃晃脑袋,说。
  张道士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杂货铺老板见张道士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便转而说道:“昨天我见道长带着一根铁杖,还背着一把宝剑,想来道长一定会些武功吧?”
  张道士摆摆手,说:“闲时胡乱练几个架势,权当强身健体之用而已,谈不上什么武功不武功的。”
  “道长太谦虚了,我看光道长手中的那根铁杖,想舞起来非要一身蛮力不可呢。”
  张道士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开口道:“听老哥刚才所说,好像对申家大院的事情挺熟悉的。”
  “那是自然,我那老父亲年轻的时候就是申家的佃农,后来靠着勤勉,攒了点钱,才在这镇上买了处房子,做起小生意来。”杂货铺老板答道。
  “不过贫道见那申家大院崭新崭新的,似乎建了也没多少年。”
  “现在的申家大院是申老爷把旧宅拆掉后重建的,那是民国元年的事,离现在也就十年的时间。”
  “为什么要把旧宅拆掉重建呢?”
  “大概是申老爷嫌申家旧宅太老旧狭小了,所以干脆拆掉重建。”杂货铺老板咂咂嘴,说,“听说申老爷从外地弃官回乡时,带了一大笔钱,所以才能建这座新宅子。”
  “建这么一座大宅子,要花不少钱吧?”
  “是啊,本来申老爷准备建这座大宅子奉养他家老太爷的,结果申家老太爷福薄,宅子还没建好就咽气了。”
  “那申老太爷只有申施主一个儿子吗?”
  杂货铺老板突然暧昧地笑了起来,说:“要我看这申家的毛病也是祖传的。那申家老太爷前后娶了三房姨太太,好不容易才生下申老爷这个儿子。现今申老爷也是,官也做了,钱也有了,虽然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可儿子也只有一个,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申家的香火,全在这一脉上了。”
  张道士想起昨日申云潜对申可轼的种种溺爱,不禁会心一笑,说:“既然只有一个儿子,为什么不娶房姨太太呢?”
  “哦,道长还不知道吗?”杂货铺老板压低声音,说,“其实啊,现在的申太太就是小妾出身。”
  “那正房夫人呢?”
  “早病死了,”杂货铺老板摇摇头,说,“跟着申老爷回来后没多久就染了热疾,从省城请了大夫也没用。儿媳妇刚死几个月,申老太爷也病死了。那正房夫人当初是申老太爷一手替申老爷订的亲,听说是个母老虎,要不是嫁进申家这么多年肚子一直没动静,是绝不肯让申老爷娶小妾的。”
  “如此看来,现今的申太太倒是个多福之人,不仅替申施主生了儿子,还连着生了三位千金。”张道士啧啧地说。
  杂货铺老板点点头,说:“我听说那申夫人原本是个出身微贱的卖唱歌女,后来有相士告诉申老爷,说此女有益夫旺子之相,申老爷这才把她娶回家。不过那相士说的倒也准,娶回去后申夫人就给申老爷生了个儿子。”
  张道士捋了捋胡须,说:“老哥对申府的事真可谓了如指掌啊。”
  杂货铺老板颇为得意地说:“申家大院不少物件都是从我这里采办的,我和那申家的管家、用人混熟了,他们自然也就给我讲了许多闲谈故事。”
  张道士哈哈笑道:“老哥做个杂货铺老板真是屈才了,依贫道看来,老哥不妨开个报馆,将这东家长西家短的编成故事,倒也不失是一桩大生意。”
  “道长说笑了。”似乎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杂货铺老板的脸红了起来,紧接着他郑重其事地对张道士说,“方才我说的那些嚼舌头根子的话,道长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不然传出去得罪了申老爷,我可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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