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之影

第20章


客房的门被斧头劈得稀巴烂,此时半掩着,门口站着卢灿之带来的两个家丁,他们都是乡团的团丁。
  卢灿之上前推开房门,转头对柳光晟说了声“请”。
  柳光晟还没走进大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皱了皱眉,朝里一看,只见客房里溅满了鲜血,一具无头男尸倒在地上,尸体旁边丢了一把卷刃的长剑,空中嗡嗡地飞着几只被血腥味吸引来的苍蝇。柳光晟饶是悬壶多年,也没见过如此惨状,胃里不禁有些翻滚。似乎是注意到了柳光晟的窘态,卢灿之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柳光晟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走到男尸的旁边,蹲下身子仔细勘验起来。
  男尸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粗布长袍,袍子上沾满了血,胸口的位置被利器刺破了一个洞。柳光晟仔细看了看男尸脖颈处的伤口,伤口周围多有利器反复砍削的痕迹,可见凶手花了大气力才将人头割下。男尸的手指甲整齐、手指细长,上面并无老趼、伤疤,看来死者生前不像是做粗笨活计的人。
  柳光晟将男尸的袍子解开,看到死者胸前有一处刺痕,将男尸翻过来,见他后背上也有一处刺痕。柳光晟用手量了量伤口的宽度,又对比了一下丢在地上的长剑宽度,确信死者是被这把剑穿胸刺死的。
  卢灿之毕竟是经过战阵的人,早已见惯了充斥着残肢断臂的血腥场面,此时他站在门口,冷冷地注视着柳光晟的一举一动,申云潜则远远站在门外,唯恐避之不及。
  柳光晟将注意力全放在勘验尸体上,无暇顾及其他。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对卢灿之说:“请找一把尺子给我,在下要量量死者的身高。”
  卢灿之扭头对身边的团丁吩咐了几句,一个团丁诺诺而去,不多时便见那团丁拿着一把长长的尺子跑了回来。柳光晟从卢灿之手里接过了尺子,说:“还得烦请一人替在下记录测量结果。”
  “你量吧,我来替你记。”卢灿之说完,将袖子撸了撸,吩咐团丁去拿纸笔来。
  见卢灿之自告奋勇,柳光晟便弯下身子,拿起尺子量了起来。
  “男尸由颈至脚,身长四尺②六寸③。”
  “男尸腰围二尺一寸。”
  “凶器由柄至尖,剑长三尺四寸。”
  卢灿之提起笔,一一记录下来。
  柳光晟直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卢灿之说:“敢问卢老爷,县里派来的专员什么时候能到?”
  卢灿之想了想,答道:“快的话,明日中午应该能到。”
  柳光晟朝盯在尸体上的苍蝇努了努嘴,说:“天气如此炎热,尸体放置在这里必定腐败生臭,还需停放到阴凉通风处,待明日县里派来专人再行查验。”
  “嗯,”卢灿之点点头,说,“我已经让人去镇里买了一副薄棺,待柳先生勘验完毕之后,就把尸体放进棺材,再撒上生石灰,暂放于柴房之内。”
  “如此甚好。”柳光晟拱拱手,说。
  “柳先生既勘验完尸体,请写一份验尸文书,签字画押之后,明日由我交给县里的专员,以存实证,以助侦查。”
  “是,在下知道了。”柳光晟说完,走出客房,自寻纸笔写验尸文书去了。
  目送柳光晟走后,卢灿之走出客房,对守候在门外的申云潜说:“本镇向来民风淳朴,大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之古风,却不想今日贵宅发生如此惊骇之命案。凶徒杀人斩首,手段狠辣,实在令人心悸。申老弟也曾做过父母官,理过刑狱,不知对此命案作何推测?”
  申云潜显得有些狼狈,他压低了声音,对卢灿之说:“依在下看来,目前道士张菽子去向不明,当务之急是找到张道士。”
  卢灿之冷冷一笑,道:“这里面的尸体不会就是那个道士吧?”
  申云潜连连摆手,说:“那道士生得腰粗肩宽,一看便知,这具男尸却很瘦,体型不符,绝不会是那道士。”
  “真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卢灿之微微一笑,说,“死者生前和那道士在一起,现在人死了,道士却跑了,可见那道士凶嫌甚重,应该速速遣人去捉拿。”
  申云潜垂头丧气地说:“还请卢老哥指挥乡团四处捉拿张道士。”
  “那道士长得什么模样?”卢灿之问道。
  申云潜想了想,说:“那道士膀大腰圆,蓄着长发,有一副花白的络腮胡子,一眼就能从人群里认出来。”
  “道士的行李还在吗?”
  申云潜摇摇头,说:“那道士来时随身带了一把剑,一根铁杖,还有一个粗布包袱。如今剑和铁杖都在客房里,只有那粗布包袱不见了。”
  “是什么颜色的包袱?”
  申云潜仔细想了想,答道:“是个灰蓝色的包袱。”
  卢灿之点点头,对身旁的一个团丁说:“你赶快回去集合乡团,把守住各处路口,那凶嫌是个老道士,又高又胖,蓄长发,有一副花白的络腮胡子,你等只要看到类似这样的生人,一律带回来,知道了吗?”
  “是,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去!”那团丁答话之后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去集合乡团四下抓人了。
  卢灿之对身边另一个团丁吩咐道:“把死者尸体抬进棺材,撒上生石灰,贴上封条,暂厝于柴房之内,这间房子也贴上封条,县里的专员抵达之前,谁也不准打开。”
  “是,小的知道了。”那团丁点头回答道。
  见那团丁走远之后,申云潜对卢灿之说:“既然计议已定,权请卢老哥到堂屋里坐坐,天气闷热,喝杯茶消暑。”
  “卢某职责在身,怎敢如此叨扰。”卢灿之回绝道。
  “你我素以兄弟相称,说什么叨扰,就当是陪老弟坐坐,压压惊吧。”申云潜拉住卢灿之的手,说。
  “既然申老弟这么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卢灿之拱拱手。
  “哪里哪里,请。”
  申可轼走到东厢房游廊的转角处,突然看见小妹申可惟从游廊屏门处探出半个身子,正朝自己招手。
  “什么事?”申可轼皱皱眉,朝申可惟走过去。
  “大哥,外面乱哄哄的到底出了什么事?”申可惟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申可轼朝里挥挥手,不耐烦地说:“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你们先回屋里待着吧,没事别出来。”
  申可惟黑着脸,说:“一有什么事你就瞒着我,我都听见外面有人在嚷了,是不是家里死什么人了?”
  “你个小娃娃,管那么多干什么?”
  “什么小娃娃,”申可惟气得直跺脚,说,“是大姐让我问你的。”
  申可轼闻言放缓了表情,说:“你大姐和二姐呢?”
  “都在院子里呢,”申可惟指了指身后,说,“大家都坐立不安的,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申可轼叹了口气,说:“我跟你进去看看。”
  “快走、快走。”申可惟一把拽住申可轼的胳膊,急忙朝院子里跑去。
  “慢点、慢点。”
  申可轼被申可惟拽着拉进了后罩房的院子里——按照传统四合院的形制,后罩房是最里的一个院子,通常由主人的女儿居住。
  此时申可怡正在院子里和二妹申可悦说话,见小妹申可惟拽着大哥申可轼一路跑了进来,连忙上前打探消息道:“大哥,外面出了什么事?”
  “唉,”申可轼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说,“咱们家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申可怡急切地问,“我听丫鬟说,外面出了命案?”
  “是啊,我们刚才听见外面乱糟糟地嚷成一片,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是不是出了人命案子?”申可悦也跟着问道。
  申可轼一把甩开申可惟拽着自己的手,苦着脸,说:“这事太诡异了,我要是说出来你们可别被吓着。”
  “唉,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啊。”申可惟急得抓耳挠腮地说。
  “咱们家客房里发现了一个死人,那人据说是张道士的故旧,上门来拜访的,结果死在客房里,人头被人用利剑斩下,不知所终。”
  “啊!”申可悦闻言发出一声惊呼,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的神色。
  申可怡也被吓了一跳,可她很快回过神来,问了申可轼一个问题,“那个道士呢?”
  申可轼摇摇头,说:“那个张道士带着包袱不知跑哪里去了,我看八成是杀人之后畏罪潜逃。”
  “那赶快抓到那个道士啊。”申可惟大声说。
  “父亲已经请来了乡团的卢团长,由他指挥团丁四下捉拿凶嫌,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能抓住那个道士的。”申可轼回答道。
  “既然父亲有了计议,那就好了。”申可怡缓了口气,喃喃地说。
  “虽然那张道士凶嫌甚重,”申可轼扫了一眼三个妹妹,缓缓说,“可这案子却还有一处令人费解的地方。”
  “什么地方令人费解?”申可悦好奇地问道。
  申可轼吞了口唾沫,说:“那人死在客房里,头颅被凶手砍下带走,可是客房的门窗都是自内闩上的。那张道士杀了人,是怎么逃出客房的?世人都说茅山道士精通法术,莫非那道士会穿墙之术?”
  “什么穿墙术,我看那道士八成是个妖精变的。”申可惟一脸认真地说。
  “小孩子家瞎说什么。”申可悦呵斥道。
  “你才是小孩子家呢,”申可惟反驳道,“胆小得要命,上次听毕根讲了个狐妖的故事,吓得晚上睡不着觉。”
  “你胡说什么?!”申可悦羞红了脸,责骂道。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申可怡一把拉过申可惟,说,“现在爹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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