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之影

第25章


  轿夫们洗了澡,精神大振,抬起滑竿熟门熟路地拐进了镇子,一路朝着申家大院飞奔而去,两个警士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刚洗好的身子不禁又累出了一身汗。
  “老爷,申家大院到了。”轿夫走到一间大宅门前,放下滑竿,转身说道。
  谯竹村走下滑竿,付了轿夫滑竿钱,吩咐身后的警士道:“去敲门,就说县里派来的专员到了。”
  两个警士上前咚咚地敲起门来。没过多久,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缠着头巾的少年将脑袋探出来。
  “去告诉你家老爷,就说县里派来的专员到了。”两个警士中个子较高的那个开口说道。
  少年连忙将大门打开,对警士说:“老爷已经吩咐过了,诸位请进。”
  谯竹村看了吕德冕一眼,说:“我们进去吧。”
  吕德冕点点头,跟在谯竹村身后,朝屋里走去。一行四人跟着小厮,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走到堂屋前。小厮进去通报后,一个虎背熊腰的老者走了出来,他抢先抱了抱拳,自我介绍道:“在下卢灿之,乃本地乡团长,不知专员高姓大名?”
  谯竹村知道对方是本地有名的乡绅,连忙还礼道:“久仰久仰,晚生谯竹村,忝列县署警察所巡官一职,早就听闻卢老先生之名,只是无缘相见,不期今日相遇,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谯巡官客气了,”卢灿之微微一笑,转向吕德冕,说,“敢问这位先生是……”
  “这位是警察所请来的医士吕德冕吕先生。”谯竹村介绍道。
  “有礼有礼。”
  “这位是苟福生警士,邵汉诚警士。”
  “两位小兄弟辛苦了。”
  卢灿之一一与来人寒暄完毕之后,便引众人走进堂屋里。堂屋里正中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白衣老者,老者身边站着一个身着缟素的少年,二人脸上都是戚戚然的神色,尤其是那老者,仿佛全身的气力都叫人抽去了一般,完全瘫倒在了椅子上。
  “申老弟,这位是县里派来调查此案的谯竹村巡官,谯巡官旁边的是警察所的吕德冕医士。”卢灿之向瘫坐在椅子上的老者介绍道。
  那老者艰难地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来人,微微抬了抬手。这时,站在他身边的少年开口说:“家父请诸位坐下说话,请坐。”
  谯竹村点点头,请卢灿之坐了上首的位置,自己紧挨着卢灿之坐下,吕德冕、苟福生、邵汉诚三人也依次坐下。
  白衣老者吃力地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口,站在他身边的少年会意地说道:“昨日家中罹遭大厄,家父惊忧过度,口不能言,怠慢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哪里哪里,”谯竹村摆摆手,说,“敢问这位可是申家公子?”
  “在下申可轼,因重孝在身,有失礼数之处,望诸位见谅。”
  自从进了申家大院,谯竹村就感觉这里的气氛肃杀得很,他见申可轼一身缟素,本已心存疑惑,此时听得他说“重孝在身”四字,不禁大吃一惊,连忙问道:“申公子何出此言,莫不是……”
  谯竹村话还没说完,申可轼已泪如泉涌,哽咽不能言,连带着申云潜的喉咙里也发出干涩的呜呜声。
  “谯巡官有所不知,昨日派人将命案上报县署之后,申宅又发生了一件恐骇之事……”卢灿之侧过头来,对谯竹村说。
  “是什么事,万望卢老先生告知。”谯竹村急急问道。
  卢灿之叹了口气,将昨日天降一颗人头活活吓死申包氏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末了又补充道:“申家大小姐惊骇过度,得了失心疯,二小姐、三小姐也吓得卧床不起,府中人人惊恐,个个害怕。”
  谯竹村闻言大惊失色,道:“不瞒卢老先生说,这等咄咄怪事晚生还是第一次听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会莫名其妙地从天上掉下一颗人头来?”
  卢灿之轻哼了一声,说:“莫说你,饶是老夫痴长这么些年,也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等怪事。”
  吕德冕闻言不禁也面露异色,道:“现在那颗人头在何处?”
  卢灿之答道:“现和无头男尸一起暂厝在柴房里,请吕先生验查。”
  吕德冕点点头,说:“我与谯巡官急急赶来,正是为此。夏日天气炎热,若不及时检验,恐怕尸首很快就腐坏了。”
  “有劳吕先生了。”卢灿之拱拱手,道。
  “我这就去看看吧。”吕德冕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
  “吕先生旅途劳累,先休息一下,喝口凉茶再去吧。”
  “不必了,”吕德冕摆摆手,说,“兹事体大,职责所在,还是先去看看的好。这凉茶嘛,待吕某检验完毕再饮不迟。”
  “好好!”闻听此言,卢灿之面露钦佩之色,也跟着站起身来,说,“那容我带吕先生去柴房,请。”
  “苟警士,请你把我的箱子一起拿过来。”吕德冕对那个高个子的警士说道。
  “是。”苟福生起身走到堂屋门边,将吕德冕随身带来的一个黑色皮箱提着,跟在众人身后朝柴房走去。
  谯竹村见吕德冕连一杯茶都没喝完就急着要去验尸,心中虽百般不愿,却也只能悻悻地一起跟着走了出去。
  “那颗人头能辨清五官长相吗?”吕德冕边走边问。
  卢灿之苦笑着摇摇头,说:“那颗人头似被雷殛过,遍体焦黑,莫能辨之,只能隐约看出是个男人的头颅。”
  吕德冕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众人沿着抄手游廊,走出垂花门,来到倒坐房西厢的柴房门前。刚一走到这里,谯竹村就闻到了一股恶臭,那味道就像是鼻子边挂了一块放坏的生猪肉一般,呛得他心里一阵恶心,险些吐了出来。随行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都用衣袖捂住了口鼻,只有卢灿之和吕德冕神色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闻到。
  卢灿之上前亲手揭开门上的封条,又从衣袖里取出钥匙,将门上的锁打开,对吕德冕说:“吕先生,尸首就放在里面,请。”
  吕德冕点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柴房的大门一打开,一股更浓烈的恶臭扑鼻而来,谯竹村实在忍不住,跑到墙根吐了个七荤八素。
  卢灿之斜眼瞥了谯竹村一眼,微微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和吕德冕一道走进了柴房。苟福生、邵汉诚两个警士也禁不住恶臭,将吕德冕的皮箱匆匆放进柴房,便远远地躲到了一边。
  柴房的地上铺了些稻草,稻草上摆着一张旧床单,上面躺着一具无头男尸,在男尸的旁边,放着一颗焦黑的人头。吕德冕打开皮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件白大褂穿在身上,又依次戴上口罩和手套,转身对卢灿之说:“还请烦劳卢老先生派人抬一张长条桌子来,把尸首放到桌子上。”
  卢灿之点点头,走出柴房,大声让站在远处的两个警士去抬一张长条桌子来,两个警士诺诺而去。这时卢灿之缓缓走到谯竹村身边,道:“谯巡官还好吧?”
  谯竹村用袖子擦了擦嘴,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我叫人给你倒杯水来漱漱口。”
  卢灿之说完,转身叫站在远处的团丁去端杯水来。没过一会儿,那团丁就端了杯清水跑了回来。
  “多谢。”谯竹村接过杯子,咕噜咕噜漱了口,脸上的表情甚是狼狈。
  “天气太热了,尸首腐坏得快,味道着实是大了一些。”卢灿之轻描淡写地说道。
  谯竹村摇摇头,说:“那味道几乎要把人熏死了,还是卢老先生有定力,竟镇定自若,晚生佩服佩服。”
  卢灿之微微一笑,说:“我昔日在行伍之中,颇经战阵,这腐尸枯骸乃是见惯了的,自然无甚打紧。”
  “卢老先生戎马一生,南征北战,可谓国之干城,实在是晚生等的楷模。”谯竹村跷起大拇指说。
  “我老朽之身,但知坐吃等死耳,”卢灿之看了谯竹村一眼,暗讽道,“倒是如谯巡官辈,年轻有为,正是国家栋梁之才啊。”
  “不敢不敢,晚生只是尽力做好分内事罢了。”谯竹村装作听不懂,面不红心不跳地答道。
  卢灿之也不再揶揄他,正色道:“不知谯巡官对申府这起命案有何看法?”
  谯竹村一怔,道:“以晚生看来,此案曲折离奇,似有颇多隐情,还应细细斟酌、从长计议为是,不如待吕先生检验完毕,大家再一起详议。”
  “谯巡官老成持重,计议深远,真乃能员干吏。”这次卢灿之毫不掩饰他对谯竹村的鄙夷之情。
  “谬赞谬赞。”谯竹村权当没听见。
  “天气炎热,在这里枯等无益,谯巡官还是回堂屋稍坐,喝口凉茶,待吕先生检验完毕,我们再一起计议,如何?”卢灿之不想再答理谯竹村,便劝他离开。
  谯竹村早就不想待在这个恶臭阵阵的地方了,顺着卢灿之给的台阶就下,“卢老先生所言甚是,晚生先去问问申公子案情。”
  “谯巡官先行一步,我在这里等等吕先生。”卢灿之拱拱手,说。
  “卢老先生请便,容晚生先行告退。”谯竹村话音未落,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吕先生,已经检验完了吗?”卢灿之见吕德冕放下器械,直起身子来,便开口问道。
  “嗯。”吕德冕点点头。
  “洗洗手吧。”卢灿之事先已经命人打来一盆清水,放在柴房门边。
  “多谢。”
  吕德冕先将器械洗好擦干放进皮箱里,再就着那盆水将手洗净。
  “谯巡官已经先走一步,回堂屋去喝茶了,”卢灿之言语间颇为不屑地说,“吕先生既检验完毕,也请到堂屋一叙情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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