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九里

容嬷嬷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里，每天鹿鸣下班都会接到她的夺命连环call，要她排除万难推掉所有约会去酒店陪她看电视。鹿鸣虽然不喜欢看电视，但她还是去了，容嬷嬷三十有六，至今还单着，所以特别怕寂寞，她心里明白，所以不忍心拒绝。可是鹿鸣毕竟有自己的生活，连续在酒店住了三天之后，她有点受不了了，催促容嬷嬷回北京，但容嬷嬷总是千篇一律的回复她，“顾问单位那边没发话我可以走啊，万一我前脚上了飞机，他们后脚就打电话要我去面谈怎么办？造成损失你承担？”
    一牵扯到生意上的事，鹿鸣也不好说什么了，“那你能不能自己一个人看电视，我好几天没回家睡觉，我妈都怀疑我是不是在外头有什么不正经的勾当了。”
    容嬷嬷耸了耸肩，“你都是二十六岁了，就算有什么不正经的勾当，那也是天经地义的，没有才奇怪呢。”
    鹿鸣说不过她，只得闭上了嘴巴。
    这天下班她又接到容嬷嬷的电话，要她陪着去春熙路逛街。下班高峰期的春熙路简直不是人去的地方，车水马龙堵得一塌糊涂，鹿鸣不想去，“改天去可以不，这个点儿去就是挨堵的。”
    容嬷嬷说：“不行，我就想今天去，就想这个点儿去，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会带我去的，赶紧的，别磨蹭，时间不等人啊。”
    鹿鸣气得笑出来，说：“请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自信？”
    容嬷嬷得意的说：“因为用了飘柔啊。”
    鹿鸣说不过这个贫嘴女泼猴，只得收拾东西去酒店接她逛街。
    小月想拉她去看电影，“鹿鸣，晚上有王牌特工啊，超级好看，我们去看电影吧。”
    鹿鸣垂头丧气的说道：“下次吧，我得去酒店做三陪。”
    小月倒抽了一口冷气，“啥？你要去哪里做啥？”
    鹿鸣说：“去酒店，做三陪啊。”
    小月眼神很复杂，“鹿鸣，如果你缺钱的话，跟我说一声，或者跟光头老大借一点，不要紧的，三陪这种事，还是不要做了。”
    鹿鸣哭笑不得的说：“小月，你搞错啦，此三陪非彼三陪，我的三陪是陪吃，陪玩，陪聊天，纯洁得很，而且对方还是女的。”
    小月汗毛倒竖，颤抖着说道：“难道是百合花一双？”
    鹿鸣差点笑出来，“求求你了，小月，收一收你的脑洞，都大到天上去了，她是我硕士班的同学兼好朋友，这几天过来出差，刚好住在公司附近，我就过去陪她玩一会儿。”
    小月拍了拍胸脯，“真是吓死我了，鹿鸣我跟你说，我可是跟人打了赌的，你可别害我输了。”
    鹿鸣问：“你打了什么赌？”
    小月得意洋洋的说：“我打赌你今年会成为老板的女朋友，明年会成为我们的老板娘。”
    鹿鸣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怎么又把我跟老板扯到一起了？”
    小月说：“哎呀你就不要装啦，晶雪跟我说了，你都跟老板表白了。”
    鹿鸣欲哭无泪，徒劳的辩解，“我没表白，真的没有，那就是个误会，我当时的意思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小月眼睛亮晶晶的，“那你是几个意思？”
    鹿鸣张口说：“我。。。。”
    小月笑眯眯的，“说不出来了吧，你就是表白了。”
    鹿鸣一生气，索性破罐子破摔，“你说是就是吧，反正老板也没当过真。”
    你这是在表白吗？
    那天张总问这个问题的神态可恶极了，分明是捉弄大过认真，她当时一赌气就没回答，结果第二天他人就出差去武汉了，到现在已经三周多，一直没回来。
    这句话就像是长了翅膀的风，不到半小时就传到了远在武汉的张总耳朵里，张老板悠悠的说：“谁说我没当真。”
    周六的下午，伙同鹿鸣在酒店里睡午觉的容嬷嬷二度接到顾问单位的电话，要她去公司一趟，为的还是那个招聘的事。
    上回容嬷嬷建议让常务副总来操办招人的事，董事长听取了她的意见。
    经过一周紧锣密鼓的面试，常务副总挑出了六个人供董事长甄选，也许是受了容嬷嬷的启发，董事长吩咐常务副总，所有的候选人必须要有详细的技能评价和人品评价，不能简单写什么综合素质高专业技能好之类的废话。所以常务副总提交的面试分析极其详细，还附带有猎头公司提供的背景调查。从技术角度来说，人员评估需要的大部分信息都已经收集到了。
    常务副总是尽了全力在办事，但是他挑出来的六个人，董事长在征求精神导师林老意见的时候，被精神导师全部否决了，理由很简单：他们统统缺乏精神能量。而董事长又恰好特别迷信这个东西，于是助理召来了容嬷嬷，要她给董事长提提思路。
    容嬷嬷把睡得正香的鹿鸣打起来，让她收拾打扮下，说是董事长又有虾子派给她吃了。
    鹿鸣把情况了解了一通后，说：“这顿虾太豁嘴了，我不吃。”
    容嬷嬷说：“怎么能说这样呢，凡事要往好处想，你看，这么重要的事我别人不找，只找你一个，可见你在我心里是多么的重要，你忍心让我对你失望透顶？”
    鹿鸣皮笑肉不笑的说：“求失望透顶，求弃若敝屣。”
    容嬷嬷老气横秋的说：“年轻人，不要这么任性，将来你会知道，像我这样的朋友，是多么珍贵的存在，你一定要珍惜啊。”
    鹿鸣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现在只求你对我失望透顶，从此两不往来。”
    容嬷嬷改为苦苦哀求，“鹿鸣，你不要这么狠心嘛，那姓林的不好对付，你得帮帮我。”
    鹿鸣说：“咋的，你是不是跟常务副总打成一片了？”
    容嬷嬷摊了摊手，说：“像我这么高洁的人，怎么会做那种没有风骨的事，主要是因为常务副总的面试大纲是我做的，技能评估的维度和标准也是我替他设计的，说白了，这六个人相当于是我操控着常务副总选出来的，我跟常务副总绑在了一条绳上，现在六个人全部都被姓林的否了，如果我不能成功翻盘，常务副总会怎么看我？董事长又会怎么看我？你让我这一张俏丽的老脸今后往哪儿搁？人要脸，树要皮啊。”
    她说的是实话，鹿鸣想了想，决定让步，“我最多去帮你敲个边鼓，指望我挑大梁是不行的。”
    容嬷嬷说：“到时候再说吧，要是需要你站出来做民族的脊梁，你也不能退缩不前啊，好汉。”
    两个人一路拌着嘴，赶到容嬷嬷的顾问单位。
    这回的会面是在公司董事长办公室里，公司的常务副总和精神导师林老都在，三个人的位置安排得无比奇妙，常务副总和精神导师两人各在沙发的两边，董事长在中间，正对着董事长的位子摆着两张椅子，分别给鹿鸣和容嬷嬷，董事长助理则在董事长和常务副总中间的夹角里加了张简易椅。
    等鹿鸣和容嬷嬷坐定，常务副总简单介绍了下人选的情况，同时也把精神导师的意见反馈了下，然后就开始讨论了。
    董事长先问容嬷嬷：“这个事情你怎么看？”
    容嬷嬷说：“常务副总的面试方案是我做的，这一点不知道常务副总跟你汇报过没有？”
    董事长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找你来，为什么用你的方案选出来的人都没有精神能量？还有，常务副总跟了我这么多年，听了林老那么多课，可是你看他选的人，没有一个过了林老那一关！他选人的能力太差了！”
    两个问题都非常的尖锐，容嬷嬷有两种选择：要么，把球一脚踢给常务副总，说面试是一门实操性很强的技术，方案没有问题不代表能选出符合要求的人，面试官的实战经验不够，再好的方案都不顶事；要么，和常务副总保持一致，在精神能量这个问题上做文章。
    容嬷嬷选择了后者，她说：“首先，我给常务副总做的是人选技能层面的面试方案，精神能量这个东西属于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维度，它本身并不在我们的面试方案考察范围以内；其次，你也不能怪常务副总，上回我就跟你说的很清楚，之所以推荐常务副总来抓招人的事，是因为我认为他能选出可以团结住公司的管理干部，把人力资源管理工作顺利的推进下去的人，可没说他能选出有精神能量的人，如果从这六个人中选出的人选最终被证明是没办法团住管理干部没办法开展工作的人，你可以说他选人是不行的，但要因为这六个人没有精神能量，就说他选人不行，好像是勉强了些吧。”
    董事长没吭声。常务副总则是一脸你是我的英雄我想给你生个猴子的表情望着容嬷嬷。
    这时精神导师忍不住了，说：“容总，我知道你是有名的热得快，做管理咨询很有一套，但是招人这个事情，跟一个公司的企业文化有很密切的关系，你不了解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贸然给常务副总做方案，是很不妥当的，你让常务副总非常难堪你知道吗？他花了两个星期辛辛苦苦工作，结果选出来的人没有是一个合适的，浪费别人的时间无异于谋财害命，你在谋杀常务副总你懂吗？”
    容嬷嬷是巨蟹座，一向都是横着走的，最见不得别人挑衅她，听到精神导师这么一说，不由冷笑了下，说：“看起来林老对招人很有见地啊，就不知道为什么上回你找那三个人怎么也都被董事长给否了？是不是也是因为缺乏精神能量啊？”
    精神导师最近几年在公司养尊处优，地位高尚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挤兑啊，当场就翻了脸，说：“容采蓝，别以为你公司请来的顾问就敢对我冷嘲热讽，我告诉你，我林文龙做招聘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流大鼻涕呢，你们搞的那一套所谓的面试方案，都是我当年玩剩下的！”
    容嬷嬷煞有介事的扳着指头算了下，说：“我今年三十六，穿开裆裤流大鼻涕怎么也得是三四岁的事吧，要是五六岁了还这样别人会怀疑我弱智的，这么一算，那就是三十三年前的事了，我看公司档案上写你今年四十五，三十三年前，你不过十二岁，不知道招的是什么人？公文筐和情景模拟是最近十年才兴起的做法，三十三年前十二岁的你居然就已经知道而且还玩剩下，好厉害！好崇拜，你是我的偶像啊，爱豆给我签个名吧。”
    精神导师气得浑身发抖，额头上青筋都暴起来了，这时角落里的董事长助理拉了他一把，说：“林老息怒。”
    鹿鸣推了容嬷嬷一把，暗示她不要再刺激人家。
    容嬷嬷眼看精神导师脸已经成了猪肝色，分分钟会中风的样子，心里大爽，自然见好就收了。
    大家都不说话，办公室里冷得像冰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