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子朱祁镇

第19章


李时勉是永乐二年进士,参与修纂《太祖实录》,书成后升翰林侍读,李时勉因直谏仁宗皇帝“谅阴中不应近妃嫔”,直指其好色,差点被杀。宣宗爱惜其才,命他掌理翰林院,后改任国子监祭酒。
正统初年,北京国子监仍沿用元朝遗留的旧监舍,数千名监生挤在破败不堪的监舍里,条件极为恶劣,李时勉数次请求改建国子监。吏部主事李贤上书称:“国家建都北京以来,所废弛者,莫甚于太学,所创新者,莫甚于佛寺。”这句话刺激了英宗皇帝,遂决定改建国子监。
改建之前,英宗派王振去国子监视察监舍的情况。按说国子监的管理者应该殷勤接待,曲意奉承,可是从祭酒李时勉到司业赵琬、掌馔金鉴,都是只知道教书育人,不懂得逢迎拍马的迂夫子。他们可能对王太监的为人还有些鄙视,言语应答间有不够尊重之处,因而遭到王振的记恨。
王振报复心极重,想要给李时勉一点颜色看。可是四处搜集,国子监孑然物外,与世无争,几乎找不到可以弹劾的由头。恰巧那几天李时勉命人将彝伦堂前大树的枝丫伐掉,以免荫翳过重,妨碍诸生读书。王振便拿此事发难,说李时勉擅伐官树入私家用,传皇上旨意,命将李时勉、赵琬、金鉴枷号于国子监前示众。
枷号示众与廷杖都是明朝独创惩戒臣下的特殊办法,它不需经过法司审讯,亦不按《大明律》的罪条处置。枷具分二十五斤大枷和十五斤小枷两种。因为李时勉等均已年老,用的是小枷。
锦衣卫的官校来国子监拿人时,李时勉正在课堂中批阅课卷。他朗声宣布诸生的成绩高下,让助手一一公布之后,方才从容步出课堂,让锦衣卫戴上枷具。
国子监的三位掌门人被枷号于监门前示从。这是从未有过的莫大侮辱,使数千名监生极为愤怒。当时正是酷暑盛夏,烈日当空,三位老夫子身上的袍服都被汗湿透了,几度晕眩欲绝。开始时,数千名监生由博士助教们率领,齐刷刷陪同师长跪在国子监的地坪中,一连过了三天,枷具仍未解去,监生们也无法忍受,监生李贵登高一呼,数千人一齐涌向奉天门伏阙呼号请愿。
一时,呼喊声惊动殿宇,朝臣们惊惶失措。有一名叫石大用的监生,拦住通政司的官吏,递上奏本,上面写道:民生于三事之如一,今李时勉擅伐官树,薄示枷号,切缘时勉年已七十,兼犯风疾,况值严夏,死亡无日,乞容臣代枷,以全师生恩义。
诸生一面伏阙请愿,一面多方营救。助教李继与会昌伯孙忠是邻里,因孙忠是英宗皇帝生母孙太后的父亲,故请他出面营救。
当时正值孙忠在家庆贺生日,太后派遣使臣赐金帛如意为老父祝寿,孙忠对使者说:“请代禀告太后,臣生日殊为不乐,虽然公卿均来祝贺,但李祭酒枷号监前,未能前来参与臣的宴会。座中无祭酒,臣的生日失色不少。”
使者回宫禀告孙太后,太后即召英宗询问原委,英宗方知是王振所为,立即下令释放李时勉等人。
李时勉获释,伏阙请愿的监生们欢欣鼓舞地回到国子监,慰问受枷几死的师长们。石大用因为上疏请求以身代枷,一时名动京师。第二年乡试他即得高中,官至户部主事。
正统十二年,李时勉因为王振擅权愈演愈烈,其权势甚至侵及国子监。优秀的监生虽然春闱高中,不向王振奉迎纳贿也得不到重用;而成绩低劣者若善于钻营,交结王振党羽,即得到破格升迁。身为祭酒如此窝囊使他心灰意懒,于是屡次上疏,请求致仕退休,至这时才被批准。
李时勉离开京城起程返回江西安福时,敬慕他人格的朝臣和国子生三千多人为他饯行,送至都门外。许多人以鼓乐为前导,围观的人群把道路都堵塞了。有些人士远远送他登船,直待帆影远去方回。人们为之感伤泪下。
五 刚直不阿的代价
吏部左侍郎魏骥,是永乐朝的老臣。杨士奇去世之后,他成为硕果仅存的颐老文臣。这时,司礼太监怙恩恃宠,气势正盛,很多朝臣都被迫供其驱使。不过不知道怎地,王振对极端严肃的魏侍郎却有几分敬重,以老先生称呼他。
王振很计较别人尊重他的地位,每当他出行,即使一二品公卿尚书们的官轿也要避让,让他的轿子先行。有一天在崇文门,恰巧遇到魏骥的轿子挡住出路。王振在轿子里拱手打招呼,魏骥爱理不理,也不让轿夫避让,王振只得命令轿夫绕道而行。自此他便在心里记恨这个倔老头。
吏部衙门是六部之首,管辖百官的升迁任命,是最有权力的部门。王振想在吏部安插自己的亲信,便以魏骥年老力衰,无力胜任繁重的政事为理由,将他改任礼部侍郎。
礼部是清水衙门,是六部中最没有实际权力的部门。魏骥见受到排挤,早已心灰意懒,便上疏请求致仕。
当时的吏部尚书王直深知魏骥有能力,但他也拗不过司礼太监的权威,便向英宗请求道:“魏骥尚未衰老不能任事,如陛下念其年事已高,应该让他去繁就简。”
于是英宗任命魏骥为南京吏部侍郎。南京虽有一套政府机构,各部俱备,但实际只管辖南直隶的诸州府,实际权力与地方政府无异。魏骥愤愤不平,仍然以年老请辞。英宗只得晋升他为南京吏部尚书。
王振想在朝廷中尽可能多地安置自己的亲信,质询大学士杨士奇道:“我们山西人在朝中为官者不多,大学士慧眼识珠,请问我的同乡辈中谁可堪大用?”
杨士奇向他推荐了山东提学佥事薛瑄。薛瑄是著名的理学家,为人耿介正直,有“薛夫子”的雅号。于是王振将他召至京师,授以大理寺少卿一职。
薛瑄由山东来到北京走马上任。他知道是杨士奇推荐了自己,君子之交不言谢,见面一揖而已。杨士奇实话告诉他,如今朝中人事任命,权柄全在司礼太监手中,王振因你是山西同乡,故优先擢升任用。示意他去拜谒一下王振,对自己任职会有好处。
薛瑄一听这话,正色道:“薛某蒙朝廷授职于公庭,却要去私人家里拜谢,这样的事我是不干的!”杨士奇只是摇摇头,心中暗自叹服。
一天,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的官员们齐集东阁议事,恰逢司礼太监前来视察,公卿们纷纷到王振面前拜见他,唯独薛瑄屹立原处不动。王振在远处向他抱拳施礼,薛瑄竟然装作没看见,没有还礼。
王振顿时火冒三丈,心想:老子提拔你来京都任职,你竟不思报答,还要故作清高,在大庭广众中让我难堪。看我怎样收拾你!
后来,锦衣卫指挥许攸患病身亡。许攸有一名小妾长得很美,她在许攸患病期间就与王振的义儿王山有奸情。王山是锦衣卫同知,仗着王振的权势,那小妾还在丈夫热丧中,他便想把她娶到家里来。许攸的孀妻怕遭街邻议论,便把小妾关起来,不让她跟王山见面。
王山跟王振一样狠毒,便暗中指使小妾诬告主妇,说她在伺候丈夫汤药时下了毒,毒死了许攸。王振溺爱王山,在法司审讯时做了手脚,将许妻屈打成招。
大理寺复审此案时,右少卿贺祖嗣发现疑点重重。首先,他们去许家街邻调查,邻居都称许妻素来贤惠,与丈夫感情甚睦,没有理由对丈夫下毒,而举报她的小妾一贯放荡,在热丧中急着嫁给王山,很可能是诬陷主妇想达到自己的目的。
贺祖嗣将此案的疑点报告了薛瑄,薛瑄与右少卿顾惟敬决定重审此案,他们通过仔细调查审讯,取得小妾诬告主妇的口供。遂将许妻放归家中,反而羁押了那名小妾,而且判词牵连到王山,怀疑他是幕后指使。
这事闹大了,弄不好王山都要判刑入狱。王振得知此案是薛瑄主管,于是更加迁怒于他。罪案复审要由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法司会审,右都御史王文秉承太监王振的旨意,诬蔑薛瑄等犯了故意出入人罪,又唆使言官弹劾薛瑄等受贿,一并逮捕入狱。结果判处薛瑄死罪,贺祖嗣、顾惟敬流徒。
薛瑄被关在狱中等候秋后处决,他知道是王振挟嫌陷害自己,但也无可奈何。于是每天在狱中诵读《周易》,以求心灵的解脱。
薛瑄的三个儿子从山西赶来营救父亲,他们上书朝廷,愿以一子替死,两子戍边,以替父罪。奈何王振必求薛瑄一死,不肯答应。
一天,王振家的老仆在灶间哭得很伤心,王振问其原因,老仆说:“听说薛夫子今日将受刑。他是个好人,又是我的乡邻,因此难过。”
老仆的这番话或许令王振的心灵颇受震动,恶人有时也会良心发现。正当此时,刑科将三度复审死囚。兵部侍郎王伟受于谦授意,鼎力相救。因为于谦巡抚山西多年,素来敬重薛夫子的为人。后得到英宗谕旨,将薛瑄释放出狱削职为民。一身正气的薛夫子终于捡回了一条命。
六 刘球惨遭杀害
王振权势日重,不仅百官动辄得罪,受其摧折。有的下狱论死,有的贬官罚俸;或械系长安门外,或流徒千里。就连皇亲国戚他也不放在眼里。
驸马都尉石璟娶宣宗的顺德公主为妻,应是英宗皇帝的亲姐丈。他在府中责罚家阉吕宝,骂得难听了一点。不知怎么被王振知道了,怒其贱视自己的同类。居然唆使吕宝举报驸马跑马圈地,强占民田,下令锦衣卫将其逮捕。后经顺德公主找孙太后哭诉,才放掉石璟。
不仅王振如此,其他太监同样气焰嚣张,不可一世。太监喜宁有庄田与英国公张辅的庄田相连。喜宁依靠王振势大,欺侮张辅年迈,借永定河水患之机将张辅的庄田侵占大半。张辅派守庄园的家人报告主人,引起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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