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子朱祁镇

第47章


刘福却说太薄,居心何在?礼部同有关官员查明处理。”
胡濙等只得解释说:“诸位大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陛下兄弟更加亲近啊!”
景帝却说:“昨日朕收到太上皇的信,说迎驾礼仪应该从简,朕怎么能违背呢?”
景帝派了太常寺少卿许彬赶到宣府南城谒见太上皇。许彬连夜代祁镇草拟了两分诏书,一封为避位罪己诏,大意为:朕以不明,为权奸所误,致陷于虏庭。已尝寓书朕弟嗣皇帝位典神器,奉钦宗祀,此古今制事之宜,皇帝执中之道也。朕今幸赖天地祖宗之灵,母后、皇帝悯念之切,俾虏悔过,送朕还京。郊社宗宙之礼,大事既不可预;国家机务,朕弟惟宜。尔文武群臣悉心以匡其不逮,以福苍生于无穷。朕到京日,迎接之礼,悉从简略。布告有位,咸体朕怀。
另一封是写给群臣的谕旨,大意是称自己丧师辱国,有玷宗庙,文武群臣所请重以迎接之礼,概不允许。
祁镇的罪己诏,给了景帝悄悄把太上皇接进城了事的借口。其实景帝一直担心的是:如果太上皇大张旗鼓地回京,倘若百姓夹道欢迎,百官倡议复位,诸将拥戴,万一真的拥太上皇临御午门,宣布重新登位,岂不酿成大祸!因此他必须压制那些企图隆重迎接太上皇的建议。
偏偏有那么一些人执拗地要跟皇上唱对台戏,浙江剿匪战争中立了功的千户龚遂荣,因为自己官职卑微,没有上书的权力,便写信投送给大学士高谷称:“奉迎太上皇的礼仪应该优厚,主上应该恳切地辞去帝位,然后再接受禅位,如唐肃宗李亨奉迎太上皇唐玄宗的故事。”
高谷把这封信装在袖筒里带进朝堂,给胡濙、王直等大臣看。高谷说:“龚遂荣一介武夫,尚如此知礼,真令我等儒臣愧死!”
王直摇头道:“这真是庙堂中失去礼仪,倒须求之于草野!”
胡濙主张向景帝奏报,都御史王文坚决不同意,几位大臣争吵起来。都给事中林聪弹劾道:“王直、胡濙、高谷等人都是肱股大臣,有事一定要奏报圣上,不应该私下议论。”
胡濙等人只好把信呈给景帝,并进言道:“唐肃宗奉迎太上皇典礼,现在正好仿效施行。陛下应亲到安定门外迎接太上皇,并分别派遣大臣至龙虎台迎接。”
景帝把脸一跌,叱道:“你们只听从朕命,不要无事乱加改动!”于是仅派侍读商辂到居庸关迎接太上皇。
景帝不敢处罚大臣们,却要拿投书的小臣龚遂荣开刀。他怒斥道:“龚遂荣何人,敢议朝廷得失!”命令严查龚遂荣的信是通过什么渠道递上来的。龚遂荣自缚到宫门请罪,景帝将他投入诏狱,很久才得释放。
八月十五日,一乘马轿把太上皇祁镇悄悄地载进京城。百官在安定门列队迎接,由于有景帝的禁令,谁也没有敢与太上皇接触交谈。祁镇面对阔别已久的群臣,像个陌生人一样不发一言,坐上锦衣卫准备的龙辇径直驰向东安门。景帝在东安门内迎接他,拜了两拜。祁镇也答拜。兄弟相见,仿照唐朝天宝之乱以后,玄宗、肃宗禅让之礼,各叙授受之意。照例虚情假意地逊让一番之后,景帝慨然受之。然后命令将太上皇送入南宫安置。
明英宗从正统十四年(己巳年)中秋土木堡被俘,到景泰元年(庚午年)中秋回京,整整是一年。其中有一个闰月,故有十三个月。从此以后,太上皇祁镇开始了漫长而寂寥难挨的幽禁生涯。
第二十一章 南宫幽怨
一 夫妻父子大团聚
北京紫禁城外东南角上,有一片宫殿群。四周围高大的宫墙,以延安门与外面相通,故人称此处为延安宫。延安宫本是宣德皇帝的游幸之处,其中最大的建筑叫崇质殿。紫禁城中所有的宫殿都盖黄色的琉璃瓦,独有这崇质殿别具一格,以黑色琉璃瓦盖顶,故俗称“黑瓦殿”。因延安宫位居紫禁城的南面,所以被称作“南宫”或“南内”。
“南宫”远离紫禁城,中间还隔着一些民居和街道。这里平时宫门紧闭,寂静无声。八月十五日这天南宫却突然热闹起来,延安门的红色大门打开了,四周有许多荷枪执戈的士兵守卫。
稍顷,太上皇的车辇在大批锦衣卫的护送下从东安门方向驶来。车轮辘辘地驰过寂静的街道,径直进入延安门中间的门洞。紧接着,延安门的红色大门缓缓地关上了,自此再没有打开过。
太上皇的辇车在崇质殿高高的台阶前停下。立刻有几名太监幽灵般地出现了。他们把太上皇扶下辇车,缓步踏上台阶,来到崇质殿的殿堂中。宽敞的大殿中并没有设置御座。太监们引领太上皇转至殿堂后面的暖阁。这里光线有些幽暗。太上皇祁镇定眼一看,暖阁里只有一个女人,一个盛装打扮、面容却十分憔悴的女人,跪倒在他面前。她,就是祁镇日夜思念的钱皇后!
“陛下,你,你让臣妾等苦了!”钱皇后行过大礼后,满脸泪花,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猛地扑向祁镇怀中。
在别后的一年中,钱皇后独自在深宫中为英宗的安危担心,日夜不停地哭泣,竟然哭瞎了一只眼睛。哭累了她就席地而卧,她的一条腿也因此染上风湿,瘸了。
祁镇深情地拥抱着阔别一年的爱妻,不断地亲吻她沾满泪水的脸,喃喃地道:“皇后,你为朕受苦了!”
景帝即位以后,将钱皇后迁居仁寿宫。英宗的后妃均被撵出后宫。钱皇后一一将她们及各位皇子公主招来仁寿宫居住,使英宗的血脉不致流散。英宗返回北京,景帝决定让他居于南宫。因此先期将钱皇后这一大家子迁入,在这里等待英宗回归。
钱皇后随即将周贵妃、万宸妃、王惠妃、高淑妃、杨安妃、魏德妃及她们的七个子女召来与英宗见面。众妃子跪地请安,英宗一一将她们扶起。
英宗挽着周贵妃,问她太子见深现在怎样了?
周贵妃拭泪答道:“太子现在东宫,今年快五岁了。臣妾向母后要了宫女万贞儿去照料他,只是……”
英宗见周贵妃吞吞吐吐,便问:“只是什么?”
周贵妃戚容满面地说:“当今圣上的妃子杭氏生了皇子,只怕他们将生易储之心。”
英宗以拳捶胸,叹息道:“唉!祸延子孙,这都怪朕啊!”
钱皇后连忙安慰他道:“陛下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今日我们夫妻子女能够团圆,就是大喜事啊!众皇儿,都来给父皇请安。”
见潾、见湜、见淳三个皇子和重庆公主都只有三四岁,他们怯生生地上来给父皇叩头。另外三个公主还在襁褓中,由保姆抱着。劫后余生的祁镇今日能见到自己的骨肉,自然感到莫大的欣慰。他一一抚摩着他们的小脑瓜,语重心长地嘱咐他们各自的母亲,好好抚养儿女,度过这段困难的日子。
周贵妃道:“皇上回来就好了,要不然皇后娘娘带着我们这一大家子,多难啊!”
祁镇四周环顾,似乎六宫妃嫔都在。至于那班没有名分的美人和才人,大概清宫时都打发出去了。钱皇后纵然还有皇后的名分,她也照顾不来那么多人呀!
可是祁镇感觉似乎少了一个人,就是王振的义子王山献给他的美人蓉儿。自己把她安置在仁和宫居住,还曾封她为慧妃。
周贵妃知道皇上在找谁,她冷冷地说:“慧妃她死了。”
祁镇惊问:“死了!慧妃是怎么死的?”
钱皇后出来圆场道:“陛下,今日我们团圆应该喜庆,暂时不谈她好吗?以后臣妾告诉你。”
这时,外面一阵骚动。忽闻内侍通报:“太子驾到!”
一年前,英宗北狩的消息到达京师,孙太后立英宗三岁的皇子见深为皇太子,命郕王登基为帝,皇太子见深仍居东宫。现在他四岁多了,虽然仍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但因为有皇太子储君的身份,身边有许多宫人官属的拥戴。想要出来一次也不容易,需经景帝批准。可能景帝顾念皇太子与英宗的父子之情,特别准许他来南宫探望父皇。
皇太子见深由太监牛玉等引领叩见太上皇、钱皇后和生母周贵妃。英宗见阔别一年,太子长得健康活泼,心甚宽慰。然而听说景帝也有了皇子,不由得为太子见深未来的储君地位担忧起来。他见太子身后有一名二十来岁的宫女伺候,她长得十分秀丽,好像在哪里见过,便问周贵妃:“这位宫女是谁?”
周贵妃答道:“她叫万贞儿,原是太后宫中打点衣物的宫女。臣妾特地向太后要了过来,让她照料太子的生活起居。”遂命万贞儿拜见太上皇。
英宗记起曾在母后宫中见过这个万贞儿。太子见深一个人身居东宫,周围都是御弟派来的人,形势险恶。有一个母后派来的宫人照顾毕竟让他放心些。当着那些太监内侍的面,他不便对万贞儿嘱咐什么,只能投以信任的眼光。
太子见深在父皇母后膝下承欢,没有多久,随侍的太监就催促太子起驾返回东宫。周贵妃满含热泪地拉着太子的手,依依不舍地泣别。见深向父皇、钱皇后和母妃叩头后,在内侍们的拥护下登上车辇,辘辘地驶离南宫。
当日,众妃子一齐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祁镇夫妻子女济济一堂,吃了一顿团圆饭。众妃频频向祁镇敬酒,祝贺他脱险归来。祁镇高兴多饮了几杯,不由得想:即使往日临御天下,也难得能有与所有的妻妾欢聚一堂的机会,这不是因祸得福吗?他不禁喟然叹息:“还是当一个平头百姓好啊!”
当晚,祁镇留宿钱皇后房中,夫妻俩在经历生离死别的折磨后喜获重逢,柔情缱绻,胜似新婚。事后钱皇后伏在祁镇胸口啜泣道:“皇上,你再也不要离开臣妾啊!”
长夜漫漫,钱皇后偎在久别的丈夫怀里,尽情倾诉别后的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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