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子朱祁镇

第56章


于是连忙命龟奴看茶,招呼两位贵客坐下稍候。她赶忙屁颠屁颠地上楼,去叫李惜儿,还再三嘱咐她千万不要慢待了这位贵客,搅黄了这笔生意,让到手的二千两银子打了水漂。
那李惜儿才不相信鸨母的花言巧语。哪个鸨儿不爱钱?眼瞅摆着二千两银子,叫她干什么都可以。于是她偷偷从闺房里探头出去,看那客人长什么样。一见果然是一个神采奕奕的年轻人,心里便有了几分愿意。于是点头让鸨母请那客人到她闺房里来。
景帝来到李惜儿的闺房,一见李惜儿果然名不虚传,心里暗自诧异:世界上竟有这般的丽姝,为什么没有选到宫里来呢?
二人交谈片刻之后,谁知素来高傲的李惜儿一见这位客人,竟和旧识似的,大有一见倾心的意思。
老鸨成妈妈在一旁看了暗暗惊奇,又因李惜儿能改了脾气不禁格外高兴。
景帝和李惜儿谈谈说说,又讲了一些诗文。两个人越说越投机,渐渐地两心相印,结成风尘知己了。于是李惜儿吩咐在舫上摆了筵席,和客人把盏高饮起来。
酒阑席罢,李惜儿在房门外挂起红灯,灭独留髡,和景帝双双沉入温柔乡里,颠鸾倒凤,享不尽的人间快乐。
二 李惜儿入宫
第二天清早,景帝和郝安匆匆离开湖上的画舫,辗转回到宫中。身为帝王,这样的冒险只能有一次。若让大臣们知道自己宿妓那还了得!可是景帝实在思念那李惜儿在床上的温柔缱绻,那是在宫中妃嫔们身上得不到的。于是他便示意让王诚、郝义等太监商议把李惜儿召入宫中的办法。
其实帝王与名妓交往,在历史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其中最著名的是宋徽宗赵佶与名妓李师师的故事。李师师是汴京最有名的花魁。宋徽宗想要一亲芳泽,便乔装打扮成巨富前去与李师师相会。他一见到李师师果然惊为天人,从此对后宫佳丽们提不起一点兴趣。隔不了两天就出宫来找李师师寻欢作乐。后来徽宗想把李师师召进宫去,因为遭到皇后和大臣们的激烈反对而作罢。李师师在靖康之难后流落南方。也有一说她被张邦昌献给金国的元帅,愤而吞金簪自杀。
因为李惜儿没有宋朝的李师师那么大的名气,太监王诚、郝义等为了讨好景帝,便设法想把李惜儿召进宫来。他们派人把成家舫的鸨母找来,仔细打听李惜儿的来历。知道她是由南方流落到京师来的,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于是王诚、郝义等赏了鸨母成妈妈二千两黄金为聘礼,要她权充李惜儿的娘家人,将女儿用一乘小轿送入宫中。并且交代她严密封锁消息,如有走漏要拿她的脑袋是问。
景帝如愿得到了李惜儿,自然是万般高兴,传旨将她安置在原来英宗的慧妃徐蓉儿住的仁和宫,还封她为惜贵人。并且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什么缅甸出产的翡翠手镯,西域传来的玛瑙项链,朝鲜进贡的银狐雪貂斗篷,应有尽有。那李惜儿在勾栏里虽然也见识过不少的金银首饰,但哪里有宫中的这般气派、稀罕?心里自然万般高兴。到此时她才知道做皇帝的女人的好处。
对于皇帝的宠爱,李惜儿自然要投桃报李。她是妓女出身,枕席上的奉承,比起一般妃嫔来不啻天渊之别,令景帝畅快异常,因此备受宠爱。自从她入宫以来,就独自霸占着皇上,夜夜临幸仁和宫。景帝除了偶尔到坤宁宫杭皇后那里去应应卯,其他妃子完全被他晾在一边,得不到半点儿宠幸。就连尚寝局的老太监每天捧着后宫妃嫔朱册,来请皇上翻牌子的固定程序也都免了。因为皇上夜夜留宿仁和宫,还用得着翻牌子么?
这样一来,后宫的众妃嫔恨透了这个新来的惜贵人。本来后宫妃嫔众多,她们日日夜夜在各自的宫中望眼欲穿,眼巴巴地盼着能够幸运地得到皇上偶然的一次召幸,得沾天恩雨露。如果上天眷顾,能怀上一个龙种,自然就会身价百倍,不啻由地狱进入了天堂。可是这个新来的狐媚女人,独自霸占皇上的龙体,让她们这点儿侥幸的念想都化为泡影了。因此后宫的妃嫔们个个恨死了仁和宫这个新来的惜贵人。
不知哪位妃子耳尖,偶尔从太监们的口中得知惜贵人原来是勾栏中的娼妓,是皇上微服出宫狎游时偶然发现的,然后把她召到宫里来了。如此破烂的女人竟然混入宫中霸占皇帝,这还了得!
古语云:最毒女人心,的确是至理名言。后宫的众妃嫔抓到了惜贵人的把柄,便纷纷到皇后那里去投诉告状。惜贵人因为新来乍到,不懂宫中的规矩,并没有每天到坤宁宫去给皇后请安,并且仗着自己受皇帝宠幸,李惜儿对其他贵妃以及地位比她还高的妃子们的态度也极为傲慢,见了面也不问安行礼,因此引起了公愤。后宫的妃嫔们由王贵妃牵头,联名要求皇后娘娘对惜贵人施以家法,打消她的傲慢气焰。
杭皇后本来碍着景帝的面子,只想把惜贵人叫来申斥几句了事。却经不住众妃子异口同声地说:“这个妩媚的李惜儿本是勾栏中的娼妓,她不但亵渎了万岁爷的龙体,还极大地败坏了我们后宫的声誉。一旦传到民间,说我们皇宫中藏污纳垢,什么坏女人都有,皇家的体面何在?”
妃嫔们在杭皇后面前你一嘴,我一舌,说得杭皇后也觉得不整一整这个狐媚的惜贵人不足以平后宫的众愤。于是吩咐宫人,请出太祖的家训和高皇后的家法来。杭皇后命宫人捧着祖训,让王贵妃奉着家法,立刻升坐凤仪殿,命宫女去传唤惜贵人前来领受家法。
那凤仪殿是皇后行大赏罚的地方。历朝的皇后如果宫中妃嫔没有什么大罪,决不轻易登殿。太祖时高皇后贬宁妃曾坐过一次,英宗钱皇后在册立那天,犒赏宫人也升过凤仪殿。贵人李惜儿对宫中的规矩全然懵懂不知,她接到杭皇后懿旨,不知是什么事叫她,竟卸了宫妆只穿一身便服来见。
到了凤仪殿前,李惜儿见杭皇后一脸冰霜地坐在上面,王贵妃等众妃嫔侍立一旁。她不经意地走上前施了一礼。杭皇后在上面见她云鬓松散,衣衫不整,一副娇懒模样,心里更为恼怒,便厉声喝道:“你可知罪?还不跪下么?”
李惜儿吃了一惊,答道:“奴婢有何罪值得皇后娘娘如此动怒?”
杭皇后见李惜儿这贱货竟敢公然顶嘴,大概她仗着自己受宠于皇上,眼里根本没有皇后娘娘。她便立起身来,双手捧着高皇后遗留的家法,命王贵妃请过祖训来高声朗读。那祖训里面说:“嫔妃有越礼不规矩的行为,准皇后升凤仪殿以家法责罚。”
杭皇后喝令宫人褫去李惜儿的外服,单留里面的衬衣。这也是祖宗成例,不把受罚人的衣服尽行褫去,算是给妃嫔存些体面。当下杭皇后高坐殿上,命令王贵妃亲执家法,将李惜儿隔衣责打二十下。
那家法是太祖朝高皇后遗留下来的,系用两枝青藤制成,上面有五色绒线缀出凤纹,尾上拖着排须。拿在手里甚为轻巧,打在身上却是很痛。幸亏王贵妃体质娇弱,下手不很着力。可是打在李惜儿水灵灵般娇嫩的背上,她已经觉得疼痛难当,趴伏在地上哭泣,泪珠儿纷纷似雨点般落下来。
责罚完毕,杭皇后又训斥了李惜儿几句,便带着众妃嫔起驾回宫。凤仪殿上静悄悄的,两边侍立的几个宫人内监面无表情呆若木鸡般地站着,只有李惜儿断断续续的哭泣声隐隐约约传来。
过了半晌,才有惜贵人宫中的两个宫女把她搀扶起来。可怜李惜儿的两条腿早已跪得麻木了,哪里还立得起身!两个宫女左右扶持着她慢慢回转身去。李惜儿看那殿上,杭皇后和众妃嫔都不见了,只有那祖训和家法还供在案上。
她不由得拭干眼泪长叹一声,扶着两个宫女一步挨一步地回到仁和宫里,向绣榻上一倒。想起自己有生以来从未受过这样的耻辱,往时又是生来傲气好胜的人,今朝却在大众面前丢脸!李惜儿越想越气,觉得无颜做人,便翻身对着床上的菱花镜号啕大哭起来。
李惜儿正哭得抽抽噎噎,凄楚万分。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侍卫的吆喝声,宫女小心地来报告说万岁爷回宫了。李惜儿只装作没听见似的,反而掩着脸哭得更伤心了。
景帝这天驾幸先农坛,循例行皇帝亲耕典礼,又去圣庙中拈了香,祭告了太庙,往各处巡视了一圈,才命起驾回宫。车驾进了乾清门,在交泰殿前停住。景帝下了辇,那班随驾的大臣各自散去,只有几个内监跟随侍候皇上进入宫内。
景帝进了后宫,径直往仁和宫而来。到了宫门前,不见惜贵人出来迎接。宫内很是寂静,隐隐闻得啼哭的声音传出来。景帝十分诧异,便大踏步走进宫来。见宫女们立着一大群,都呆呆地站在那里发怔。绣榻上躺着惜贵人,身上脱得剩下一件单衣,脸朝着里面哭得很是悲切。
景帝瞧着这种情形,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得走近榻前,安慰惜儿道:“你且不要只顾啼哭伤了身体,有什么人欺侮了你,朕给你做主就是了。”
李惜儿听得皇上叫她,不好过于矜持,便慢慢地坐起半个身子,低垂着粉颈只是痛哭。景帝见她青丝散乱,脸上胭脂狼藉,一双杏眼已哭得红肿起来,泪水在衣襟上湿了一大片。这时春寒料峭,景帝怕她只穿薄薄的单衣受了凉,顺手扯了一条绣毯披在她身上。一面埋怨说:“朕只出宫去祭了一会儿先农坛,还没半天工夫呢,怎么你就弄成这个模样了?”
李惜儿见皇上关心自己,越发觉得委屈,又伤心地哭起来。她顺势一头倒在景帝怀里,又去解开衣襟,一手把衣领退到后颈,似乎叫皇上瞧着。景帝向她的背上瞧时,见那雪似的玉肤上,显出殷红的几条鞭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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