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子朱祁镇

第70章


其中有绣蟒龙衣和特大违式寝床,这些都是僭越逾制的罪证。随着审讯的深入,石彪的许多其他罪行也被揭露出来。仅收受贿赂、私卖官爵得的银两就有十余万两。他私役军士为自己耕种收割庄稼,动辄出动千数百人。最令人发指的是肆意霸占强奸良家妇女。玉林卫的一位军士的女儿貌美,石彪一见即起色狼之心,指使该卫指挥将那名军士派出远差。石彪乘夜闯入他家,强奸了他的女儿,还把她带回自己营中,奸宿了十多天才放回。那位军士回家得知此事,愤怒至极,扬言要到京师上告。石彪怕事情败露,竟捏造罪名将该军士关入玉林卫监狱,折磨致死。
另外,石彪还曾私入代王府(明朝有禁令,驻守武官不得与藩王交通),把朝廷为代王增加岁禄说成是他与叔父石亨的功劳,代王为此下跪叩谢。自此多次款待石彪,令歌妓为他劝酒。石彪凌辱藩王,也是死罪。
英宗特命锦衣卫与三法司会审石彪。石彪在大同任游击将军期间,招权纳贿、私役军士、强奸良家妇女、禁闭军士致死等罪,三法司根据《大明律》拟处死刑。后又以凌辱藩王罪再次论处死罪,这样,即使是封侯诰券中免二死的特权也用完了。若再论他谋取大同总兵,专擅兵权,心怀异谋,则更是死有余辜了。只是因为石亨的罪行还未清算,英宗便令将石彪监禁于刑部的大狱里,严禁任何人接近。昔日威风八面的“石王”,此时只能戴着沉甸甸的铁镣,呆在三尺黑牢中苦等死神的来临。
四 石亨瘐死狱中
天顺三年八月初一,定远侯石彪被逮捕,当时石亨托病不上朝,并未在现场。锦衣卫指挥逯杲派人蹲守在石亨府门外,未发现任何动静。到了第三天,石亨向英宗递上一封请罪疏,疏中说:“臣素知彪不才,难居重任。天顺元年,朝廷欲令其充大同总兵官,臣再三恳辞而止。近日征西回至大同,臣恐其在彼生事,又奏取回。今乃妄为,冒干天宪,实臣素不能教训所致,请并下狱。”
石亨虽是粗人,蓄养门客众多。眼见石彪因谋求镇守大同事发,他的谋士们便帮他撇清干系,说以前朝廷要让石彪任大同总兵,石亨都再三恳辞,可见此番之事与他无关。石彪西征回大同,还是石亨叫他回京师来的呢。对于石彪的犯罪,他以“实臣素不能教训”来搪塞,所谓“请并下狱”其实是发泄心中的怨愤。
英宗看到这份奏疏,由于对石彪罪行还正在清查中,便老练地慰谕石亨道:“现在石彪已自服罪,与卿无有干系,不必介意。”
又过了十来天,石彪的案情进展迅速,大同军中石彪的党羽都被抓捕到京城来审讯,许多罪证被查抄出来,逯杲等人对石亨的监视也更加紧密了。石亨感到事态严重,前景十分不妙,于是再次上疏道:“伏望皇上悯臣愚昧,将臣同臣弟侄在官者俱放归田里,以终余年。则臣虽死,九泉之下亦不胜感恩矣!”
这次石亨打的是悲情牌,想以放弃权位,辞归乡里来感动皇上。看,我都愿意抛弃官职和荣华富贵,只求做一个平头百姓。皇上您就看在我过去效命的分上,放我一马罢!
英宗仍然如上次一样谕示:“彪自犯法,于卿无预。卿当尽忠以辅朝廷,不必疑虑。所辞俱不允,毋再烦扰。”
所谓“毋再烦扰”,表示皇上对他这套请罪的把戏已经厌烦了,暂时还没轮到你,且看你如何动作?
锦衣卫逯杲和门达清查石氏党羽的工作效率很高。到了九月初,在大同和京卫各营中石氏家族的同党被清理得差不多了。英宗于是下令让石亨在家养病,免朝参。实际上是对他施行软禁。石亨知道大势已去,无可奈何地上疏辞去掌管五军营和后军都督府的职务。英宗仍然假惺惺地安慰他说:“公务暂时遣人代理,你安心养病,病愈后仍然莅任管事。”
这时,石氏的党羽已被清除得差不多了,石彪已成瓮中之鳖,肯定将被处死,石氏家族对朝廷的威胁已经解除。英宗朱祁镇还是一个念旧的人,自己能够从南宫被解救出来重登皇帝宝座,无论如何石亨他们还是有功劳的。他不愿意别人把自己视为忘恩负义之徒。何况在封石亨为忠国公时自己有免其二死的承诺,丹书铁券俱在。如今石亨已成了拔掉牙的老虎,只要他不再擅权乱国,饶其一死或许还能让自己留下一个仁德之君的名声。
皇上是这样想,可下面的人却已经欲罢不能了。锦衣卫指挥使门达和指挥佥事逯杲本来是石亨、曹吉祥赏识提拔上来的,如今抱了皇帝的大腿,反戈一击,已经把石彪整得奄奄一息,他们还能放过石亨吗?不把他置之死地,将来一旦咸鱼翻身,石亨重新得势,对门达、逯杲之流来说,难过的日子就要来临了!
于是逯杲他们勒紧缰绳,派遣锦衣卫的校尉们四处侦缉,搜罗石亨的犯罪证据。石亨曾派遣义勇后卫指挥裴瑄出居庸关买木材。买木材当然是私事,平时石亨差遣手下给自己做事谁敢管?可现在却成了私役将官罪。兵部召裴瑄,没有人答应。便派兵去搜捕,仍然是逯杲在大同缉捕到裴瑄,押回京师交给法司审讯。同时又牵发石亨以前私派大同指挥同知卢昭出关追捕逃走的家仆。于是法司将两案合并,请治石亨私役将官罪。
后来逯杲又侦知石彪的弟弟石庆,曾屡次越过居庸关至大同,擅乘官马,辱骂参将张鹏等人,仗势斥之犹如奴仆。现在石庆在逃,英宗令向石亨索人,让他交出石庆。
这些不法情事,再多也难置重典。逯杲等再接再厉,终于挖出了一件犯忌的大事。据眼线报告,义勇后卫指挥邹叔彝经常往来于忠国公门下,讲论遁甲兵法及太乙书数。“遁甲”和“太乙”都是预测休咎祸福的术数。非人臣应该关注的,其中必有异谋。英宗很重视这件事,立即下令逮捕邹叔彝,交法司严审。
到了天顺三年十月底,对石彪的审讯和清查石党基本结束,三法司和锦衣卫联合上疏弹劾石亨:“亨出自民间,袭荫军职,累蒙国恩,爵至上公。而及招权纳贿,窃弄国柄。阖门姻戚,诈冒迁官。滥举孙弘等骤升侍郎,私与邹叔彝等讲论天文,妄谈休咎。至于侵占官地,役使官军,罪恶百端,难以枚举。且纵令侄彪肆为不法,宜正其罪。”
三法司这次劾奏,仍不足以扳倒石亨这棵大树。英宗只得批示道:“石亨之罪,论法本难容,念其曾效微劳,姑从宽贷,令其闲住,不许管事朝参。”
这一次英宗终于把石亨的官职撤了,并且停止支付他的岁禄。
墙倒众人推,户部跟着举劾石亨在大同、怀来强占耕地一千七百多顷,私役边军耕作,收获大量粮食,复以高价卖给驻军,没有交任何赋税。请治石亨多项罪名。
大概这种事情,当时王公贵族和镇边将帅所犯屡见不鲜,英宗也就没有处分石亨,只下令将他所占之地没收入官。
继而六科十三道御史上奏弹劾石亨:“法司累劾其罪,朝廷每赐宽容,而亨不知感激,俱不谢恩。其怀怨望之心至为明显,乞正其罪。”
从石亨不谢恩推断他心怀怨恨,这也是“诛心”之说,很难论罪。
锦衣卫指挥佥事逯杲因为查处英国公张懋(张辅之子)、太平侯张及外戚孙继宗兄弟占夺官田案,不畏权贵,名声大噪,深得皇上信任。他因侦缉石亨叔侄不法事有功,升为指挥同知。石亨撤职停俸后,各部门举劾他的许多罪都得到皇上的宽宥。如果石亨案最终咸鱼翻身,卷土重来,对逯杲的前程将会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因此他必须找到可以置石氏于死地的罪证。
石亨门下曾有一个叫童先的瞽目指挥。当时石亨权倾朝堂,可以随随便便撤易大臣边将,势焰正旺,童先虽是瞎子,却以天空彗星出现,日晕数重,装神弄鬼地手出妖书:“唯有石人不动。”童先说这是天意所在,劝石亨谋划举事夺取天下。
石亨动了心,私对党羽卢旺、彦敬、杜清说:“大同人马甲天下,大多是我的旧部。现石彪在那里任游击将军,将来让他取代李文,挂镇朔将军印。北塞紫荆关,东出山东,据临清以绝饷道,则京城可不战自乱。”于是将卢旺派往驻守里河一带。那年春天,朝廷派石亨领兵去延绥御敌。童先认为这是举事的良机,但石亨有些犹豫。童先私下顿足骂道:“这厮不足成大事!”
逯杲听到有关瞽目童先的传言,撒下密网搜捕,终于在童先的老家抓到了他。逯杲严刑逼供,扬言要将童先的两只瞎眼都挖掉。童先受刑不过,只能供认了自己向石亨献策谋反的详细经过,连石亨说的每一句话都仔细笔录在案。
逯杲将童先的口供呈给皇上,这是石亨曾经阴谋造反的罪证。英宗仍嫌不够,还要抓他的现行。逯杲日夜侦伺,终于有了收获。天顺四年正月,逯杲单独上奏道:“忠国公石亨怨望愈益,与其侄孙石后等造妖言:‘土木掌兵权。’近来光禄寺失火,石亨对左右说:‘此是天意。’且蓄养无赖二十余人,专门伺察朝廷的举动,观其心实怏怏,谋怀不轨。”
正巧这时石亨有一个家仆因为偷窃被吊打了一顿,因而生怨逃出家门,被逯杲截住。那家人便告发石亨怨谤朝廷,有不轨的图谋。逯杲大喜,立即报告皇上。英宗终于拿到了石亨谋反的罪证,便决心将他治罪。
二十五日早朝,英宗将逯杲的奏章出示给文武群臣看。这是一个明确无误的信号,于是朝堂上下众口一词地说:“石亨罪大,不可赦!”
于是英宗下令三法司会同锦衣卫廷审石亨。石亨被从府中带出来,低着头不敢正视审判他的人。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