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宁王、瑞昌王上奏说:“确实查无此事。”英宗不相信他们的话,因为家丑不可外扬,真发生了这种事他们做兄长的也脱不了干系。于是另派驸马都尉薛桓和逯杲一同前往南昌调查,仍未找到弋阳王母子通奸的证据。逯杲只得据此回奏。
英宗就此事对李贤说:“宗室中岂愿有此种丑事发生。逯杲开始既以为确有其事,亲往调查却又说无此事。以此看来,锦衣卫校尉冤枉的人多了。”
李贤连忙奉承说:“的确像陛下说的一样。”
英宗又说:“有些案件法司明知冤枉,因畏惧此辈不敢辩理,以致造成冤狱。”
难得皇上有自知之明,李贤乘势进谏道:“如果陛下有旨付法司,只要发现案件有冤情,应与检举者辩理纠正。不许畏势因循,致人冤枉。则法治廓清有日。”
于是英宗召法司训诫道:“刑狱,国之重事。今后有上陈冤枉者,必须详加研审,当辩者辩之。不许畏避嫌疑,致人冤枉!”
在弋阳王乱伦案中,举报人是逯杲,后来派他同驸马都尉薛桓前去查勘,又说没有此事,如此前后不一,弄得英宗很被动。于是皇上把逯杲叫来痛骂一顿,责问他为何前后不一致。逯杲怕被问罪,他揣摸皇上因为宗室丑闻感到羞愧和不信任大臣的心理,便跪下请罪道:“弋阳王败伦确有其事。臣因皇上不愿见有玷污宗室之事发生,便屈从了驸马都尉,谎奏查无实据。臣罪该万死!”
这样,就把英宗逼得无路可走了。他在惭恨交加之下,掷下严旨:令弋阳王朱奠壏母子自尽!宁王朱奠培与弋阳王朱奠壏是异母兄弟,素来因为争权夺利势同水火,互相攻讦。有了皇上的圣旨,他便逼着庶母上吊、朱奠壏自刎吞剑而亡。
皇上圣旨中有“无污我宗室”的话,为了不让他们脏秽的身体玷污了洁净的土地,宁王在府前架起柴堆,点燃熊熊烈火,将朱奠壏母子的尸体焚化。因为此事不宜声张,焚尸是关起府门进行的。只是火势猛烈,百姓以为王府失火,纷纷前来围观,导致此事终被泄露。
可能是这骇人听闻的冤枉怨气冲天,蓦然间天空变色,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王府前坪地面竟积水深达三尺。围观的父老无不惊愕。
舆论认为这是逯杲上罔朝廷,诬陷宗室,致干天怒,故产生这种异象。
这桩冤案是英宗因宠溺逯杲而一手造成的,他自然不会责备自己。反正弋阳王朱奠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就死了。直到成化二年,他的儿子宪宗皇帝为此事平了反,允许朱奠壏的后人恢复弋阳王的封号。
在弋阳王乱伦案之前,第二代宁王的弟弟临川王朱盘烨也出了事。他被侦事校尉举报与附近尼姑庵的四名尼姑通奸。这又是有辱宗室名誉的丑事,英宗命锦衣卫指挥使门达审讯此案。不知临川王花了多少银子去贿赂,走了多少门路才求人打通了门达等人的关节,摆平此事。门达上奏英宗,称校尉所报不实,但临川王朱盘烨后来仍被废为庶人。
宁王的后代始终怀有叛逆的情结。到三十年后的正德年间,第五代宁王朱宸濠终于公开举起反叛大旗,聚兵叛乱。准备打到南京去登上皇位,真正与北京的明王朝“中分天下”。无奈朱宸濠气焰嚣张,却实力不足。手下区区八万兵马,竟被赣南巡抚王守仁在鄱阳湖黄家渡打败,做了俘虏。想当皇帝的朱宸濠被押送京师,在通州被诛戮。
三 锦衣卫官校之害
逯杲被曹钦杀害后,门达独掌锦衣卫。他效法逯杲,派遣校尉遍布各地。探听官员们的阴私,奏报英宗,下法司审讯惩治。这样的案例一多,英宗越发认为门达有能力,更加宠信他。甚至觉得门达一个人比遍布全国的按察使更管用。短短两三年间,门达接二连三地举报了许多大案。
孙太后的兄长孙绍宗时任锦衣卫带俸都指挥同知。曹钦叛乱,他家有六十七个人冒功领赏。有人举报当日孙绍宗尚在外地,并未参与平叛。门达当即奏呈皇上,请治孙绍宗冒功之罪。
英宗命兵部调查落实后依法处置。兵部碍着外戚的面子,造具冒功者名册请皇上自裁。英宗遂命孙绍宗与侄子六人具实自陈,追缴所领赏银,宽宥了他们的罪。其余的六十名军士则交付法司审讯。这样,既维护了朝廷的法纪,又顾全了太后和外戚的面子。
户部山西司库银被盗,巡城御史徐茂上疏举劾管库的郎中赵昌与主事王奎、徐源擅离职守,疏于管理。这本来是属于法司审讯处理的事,英宗命门达究治,结果赵昌等三人都下狱谪官。
御史樊英、主事范瑛贪污受贿,犯有赃罪。给事中赵忠故意为他们隐瞒,不如实报告有关部门。门达审讯此案,结果三个人都丢了乌纱帽。
给事中程万里等五人轮值登闻鼓,有军士妻前来击鼓诉冤。当天正值皇上斋戒,程万里等不敢上奏有人诉冤的事。门达得知此事,举劾程万里等蒙蔽圣上。英宗便将此事交付他审理。
河南裕州百姓联名控诉知州秦永昌贪暴,打死人命众多,并且他还曾经穿着明黄色的衣服检阅民兵。明黄色官服只有皇帝才能穿,英宗非常敏感,立即派门达去核实情况,把秦永昌逮捕回京师审讯,判处斩刑,并籍没其家产让群臣参观。连坐河南布政使侯臣、按察使吴中停俸一年,巡按御史吴琬谪为县丞。
御史李蕃巡按宣府,锦衣卫校尉举报他擅作威福,鞭挞军士;他下卫所视察时命士兵用军容迎送。御史杨琎巡按辽东,韩琪巡按山西,都被侦事的校尉举劾他们作威作福。结果李蕃、杨琎、韩琪都被交付门达审讯,李、韩两位御史被判枷荷至死。
被锦衣卫校尉检举受到审讯的官员还有:陕西参政娄良,湖广参议李孟芳,陕西按察使钱博,福建佥事包瑛,陕西佥事李观,四川巡按田斌,云南巡按张祚,清军御史程万钟,刑部郎中冯维、孙淳,员外郎贝钿,给事中黄甄等人。包瑛为官清正,被辱愤而自缢身亡。其他的人多被谪戍。
也许是受皇上示意,门达还参劾南京户部侍郎马谅,左都御史石璞,掌前军都督府忻城伯赵荣,都督同知范雄、张斌年老昏聘,不能任事。结果这些人都被罢职。
由于锦衣卫校尉横行无忌,官员们都畏之如虎,在当时竟发生了一桩假冒官校的奇事:湖广有一名举人马云犯了罪被罢黜,他竟异想天开地冒充锦衣卫镇抚,回到家乡为死去的老父大办丧事。结果惊动了布政使孙毓等八位封疆大吏前来吊唁拜祭。最后事情败露,马云被收监,孙毓等官员哭笑不得。由此案可见锦衣卫校尉气焰是怎样的嚣张!
由于锦衣卫校尉的举劾,罪案累累发生。以致北镇抚司的诏狱挤满了犯人,往往几个人挤住一间囚室,屡屡发生犯人串供及打斗现象。门达奏请在城西武邑库旁边增建监狱牢房,英宗立即命令工部督工建造。
明朝国家机构的设置,在朝中设立都察院,下辖十三道御史,监督百官,还设有六科给事中负责进谏;在地方设立与布政使平级的按察使,还有朝廷派出的巡抚和御史,有些地方还有监政的宦官。可是在锦衣卫官校横行之时,他们所到之处,各地总兵、镇抚、巡按、布政使和按察使以及州府官无不畏惧他们。往往盛陈酒肴款待,选声妓以取媚,还要馈送金银财物。而校尉们外出查案提人,有的唯财是图,索贿动辄数千两银子。如果贿赂不足以打动他们,他们就千方百计地诬陷当事者以重罪。
对于锦衣卫官校的为害,从中央到地方,官民恨之入骨。但英宗皇帝信任逯杲、门达之流,没有人敢于进谏和上告。李贤与王翱常常议论此事,作为辅弼大臣,他们有义务提醒皇上,促其改弦更张,清除此项积弊。
有一天,英宗与李贤谈论如何使百姓安居乐业。李贤趁着皇上情绪好,乘机进谏道:“现在天下百姓颇为安定,唯还有一害。”
英宗问:“还有什么为害?”
李贤迟疑了一下,下定决心地说:“这一害就是锦衣卫官校。此辈一经外出,如狼似虎,贪财无厌,害人匪浅。”
英宗对此似乎并不感觉意外,轻描淡写地说:“此辈出外,谁不畏惧?其害人不说也知道。今后若不是重大事情便不派他们出去就是了。”
李贤听皇上如此说,也无可奈何。只得顿首谢道:“如此幸甚!”
在这番君臣对话之后,英宗有十多天没有召见李贤。这令李贤颇为尴尬,他怀疑是英宗身边的太监说了自己的坏话。因为锦衣卫官校同太监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在外面勒索到了什么好东西,也经常拿来孝敬宫中的太监们。
其实,英宗怀疑李贤听信被贬谪官员的埋怨,夸大了锦衣卫官校们的贪婪。从而怀疑他以偏概全,言过其实。于是英宗又派人秘密监视被派遣外出的官校们,果然发现有一个校尉借外出缉事的机会,勒索了对方三四千两银子。
英宗这才相信李贤所说不虚,他缺不了身边的智囊,便又恢复对李贤的信任。并且严厉警告门达:“今后差遣官校,如有像以前那样求贿索赂的,一律重罪不饶!”
不过,英宗绝不会真正听从李贤的劝告,去除锦衣卫官校这一大害。他需要依靠这帮爪牙监视百官和百姓,至于贪财索贿,权衡之下,倒还是他可以忍受的。
门达憎恨李贤在皇上面前说锦衣卫官校的坏话,便把矛头指向他。刑部尚书刘广衡致仕,尚书出缺,李贤向英宗推荐了山东布政使陆瑜出任此职。门达在英宗面前诋毁李贤,说他发现陆瑜进京时曾去李贤府中拜谒,李贤收了陆瑜赠送的重金,才推荐他为刑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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