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侠

乔易见高智信不说话了，递给他一杯水，自己坐了下来，开始拆枪。高智信也在他旁边坐下。
    乔易没有转脸看高智信，只淡然地道：“小高，你以前也不喜欢黑眼人的。你忘了吗？你的父亲也是给他们害了的。”
    高智信点头：“是的。我曾经和很多人一样，觉得黑眼人是G市的负累。他们懒惰、只会取福利、更令我爸爸不明不白而去；但我回来后这些日子，几次接触到黑眼人，发现他们并和我之前所想的颇不同，所以想法逐渐变了......”他喝了一口水，脑海闪过乔家大宅慈善晚会上被蔑视的黑眼人、片场的黑眼人、落难时在地下城遇见的友善黑眼人，当然，最重要的，是黑眼少女，她在夜市摊档里让他看到椎，三番四次地在他前面奔跑领队，有了她在附近不知何解时间便仿佛会慢了下来，让他化险为夷.......
    黑眼人的卑微，黑眼人的悲苦，黑眼人的神秘，黑眼人在他受伤时的问候......他这几个月切身感受到的，只是他们良善，却不断受欺压、被歧视。关于他们的差劲、他们的阴谋，其实一切都是听来，都是自少从学校、影棚、报章和所有非黑眼人，包括逝去的母亲处听回来，老实说，除了黑眼少女，高智信这辈子也没有真真正正结识过黑眼人。
    “是吗？”乔易冷笑：“贤愚不肖、善人恶霸......人跟人之间的差别本来就存在。”
    高智信定睛看乔易，他仍然没有转个脸来，他一边说话一边拆枪，一瞬间高智信好像看到乔易脸上出现了从没见过的表情。那种冷，令高智信不寒而栗。
    不错，他、胖子和乔易一直都对黑眼人不存好感。他将父亲的死归咎于黑眼人；胖子受到社会普遍气氛的同化，他是个西瓜靠大边的人，自然也对黑眼人非常无礼；但乔易这个一直对所有人都宾宾有礼的公子，却对黑眼人有一种严重的抗拒。高智信从没听过他提起与黑眼人的任何恩怨，只知道他是从心底中讨厌黑眼人；乔易是绝不会像胖子那样对黑眼人动粗的，因为他根本不屑去触及他们。
    这种讨厌的心情，一直令高智信很不明白；但由于他以往也不喜欢黑眼人，所以并没有深究；可是现在他对黑眼人逐渐改观了，才对乔易这一刻这种冷酷、显示他已由讨厌深化成痛恨的表情，感到有点不解。
    乔易终于转过头来看高智信，他一脸诚恳而认真地问道：“难道我们就能假装没有这样的事？”
    高智信眨眨眼再看，乔易刚才的深沉面孔恢复到一贯的神色，不禁暗对自己说：“或许是我太多心了。”
    高智信想了想，决定还是要直问：“难道你也认为有人生来就比别人低贱？”
    乔易用布仔细清洁武器，想了一会，以坚定的语气回答：“当然。”
    冷不防听到乔易的坦白，高智信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乔易站起来，把武器放回箱子道：“低贱的事，你应该比我清楚。”
    高智信不明所以，更不明白话语中隐隐透出的恨意，唯有也站起来，以疑问的眼光看乔易。
    乔易盖上箱子，拍拍手正色道：“我一直以来都觉得，夺人所爱，是最下贱的事。”
    高智信终于明白了，但乔易是否有点搞错了？他、乔易和童靖之间，不至于堕入那些俗气的三角关系中吧？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他要利用这个机会和乔易说清楚——高智信心中这样想，但不知为什么，口里却抖出截然不同的话来：“但世事很难说尽，谁夺谁的所爱，有时真的很难分得清的。”
    话一出口，高智信便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苯的说话来？这样不是更加会惹起误会吗？谁夺谁的所爱？童靖和他，只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一直如此，三年前他离开G市，大家也失去联络三年，如果他真的喜欢童靖，根本不会走，也根本不会三年来都不和她通讯.......
    且住！有些不对，但是什么地方不对呢？为何他好像无从记起当年离开时的感觉？他明明记得一切细节，可是自己有不舍得朋友吗？临走时是感到兴奋还是彷徨？对童靖的是爱慕还是友情？都却无从判断。高智信忽然头痛起来，好像内心有什么不该触及的一下子被碰触了，不该揭开的疮疤，又不知何故地渗出血来......
    三年前他离开的理由，他记得很清楚，和童靖无关，和她一定无关！
    高智信想再说些什么补充，说是补救也不为过，但嘴张开了，却吐不出话来。真要命！
    乔易冷笑一声，当先走了出去，高智信叫住了他：“小乔！”
    乔易回头，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望向他：“怎么了？小高。”
    高智信吸了口气，有点不敢面对他，低头道：“我曾对自己说过，我和乔易是一辈子的朋友。”
    乔易咧嘴笑道：“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高智信抬头道：“是吗？那就好了。”
    可惜，乔易没等他抬起头来，已转身离开，高智信只赶得及看见他的身影飞快消失在G市第一射击场的D练习区。
    高智信紧跟乔易身后走出射击场。乔易这次约他来射击，他本来以为是好友畅谈的机会，所以一口便答应了，没有想到情况弄得有点糟。
    经过刚才的谈话，他们两人也许都同时确认了，黑眼人和童靖，正是目前横在他们兄弟之间的两个大问题。只是问题究竟有多大，高智信不知道，也不想多想。
    外面的风很大，高智信拉高了衣领，加强挡风效果，然后赶上乔易，一手搭着他的肩，却赫然听见他的“心声：“做得出，却没胆承认。这年头人的诚意真的都掉到绵兰老岛的火山去了。”
    不妙！他真的误会了。高智信心下着急，一句“别走”还在口边，后脑突然感到一股蚀骨的森寒之气，高速降临。
    不，不是一股，而是两股，有什么人埋伏在外面，要袭击他和乔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