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杀

第44章


问题一下子就明朗了:刚、寿紧挨着陶邑,魏冉这是借秦昭王的军队,为自己在中原扩地盘!
魏冉打着为秦国打天下的旗号,暗中谋一己私利。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伎俩,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范雎。经“局外人”范雎的指点,“当局者迷”的秦昭王恍然大悟。
第二,秦国正确的外交策略是“远交近攻”。
范雎认为,秦国要想一统天下,“谁弱打谁”或者“谁强打谁”的策略都是行不通的,非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不可。
所谓“远交近攻”,就是够不着的要结交,够得着的要狠揍。说得形象一点,就是“推土机施工”——从崤山、函谷关开始,一步一步向东推进,先占领天下之枢纽的中原地区,再向北、东、南三个方向扩大战果,最终统一天下。
“远交近攻”的策略有什么好处呢?
——“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
秦国以前打仗,无论是“谁强打谁”,还是“谁弱打谁”,占领的很多地盘都跟秦国不接壤,而成为有利有弊的飞地。
飞地深入敌境,相当于在别人家里埋了一颗炸弹,牵制对方力量,这是飞地在军事上的好处。但是,要达到这样的作用,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是不行的。
相比之下,飞地的弊端更多。其一,后勤补给需要借道他国,很容易被卡脖子。其二,容易被对方合围吃掉,自己来不及救援。其三,飞地的日常治理困难,如果分封给宗亲,实际上是损己肥人,陶邑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远交近攻”就不一样了,用“推土机”推出来的土地,都是挨着秦国的,经济建设和军事建设可以稳步跟上。一片地区治理成熟后,再作为起点继续推,就这样循序渐进,最终把天下的土地全部改名换姓。
——避免四面树敌,给“合纵”可乘之机。
秦国打架没有章法,以往的“连横”都是为了应对“合纵”,从来没有清晰、稳定的结盟路线。今天歃血为盟,明天就刀兵相向。天下诸侯都认为秦国是不讲诚信的无赖,这样很容易造成四面为敌的局面,实际上是帮着纵横家游说诸侯列国搞“合纵抗秦”。
当然,诸侯列国各怀鬼胎,“合纵”最终都会搞成“连鸡”。但是,多国联合起来抵抗,都会在不同程度上减缓秦国一统天下的“工程进度”。
按照“远交近攻”的策略,不管谁强谁弱、形势如何变化,秦国始终与够不着的国家结盟。坚持这个结盟原则,实际上是给齐、燕、楚几个国家吃定心丸,让他们成为温水里面的青蛙。齐、燕、楚三国感受不到秦国的威胁,参与“抗秦”的兴趣不大,“合纵”根本就搞不起来。秦国解除了后顾之忧,便能放心大胆地横扫中原腹地的三晋。
范雎滔滔不绝地阐述这项天才般的策略,秦昭王听得如痴如醉,不由得拍案叫绝。经过此次夜谈,范雎被任命为客卿,相当于秦昭王的首席军事顾问。
范雎想报仇雪恨、执掌大权,光靠在外交上给秦昭王“洗脑”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通过内政上的“洗脑”,给秦国的高层“洗牌”。
秦昭王采纳范雎的策略,几年来在魏、韩两国稳步推进,战果辉煌,范雎也日益得到秦昭王的赏识与重用。公元前266年,范雎认为“洗牌”的时机成熟,趁机给秦昭王进一步“洗脑”。这一节“洗脑”课,范雎围绕秦国的内政讲了两个问题。
第一,秦昭王是名不副实的君王。
什么是王?范雎提出了三个判定标准:“掌握内政外交大权、掌握经济大权、掌握生杀大权。”这三个标准,秦昭王一个也达不到:——内政经济方面,宣太后独断专行;
——外交方面,魏冉出使从不请示;
——法治方面,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奖惩刑罚、任免官吏随心所欲。
在外戚专权的威势下,秦昭王就是一个十足傀儡和摆设。除此之外,整个国家机器也成了外戚谋利的工具,特别是魏冉用秦国的军队四处征伐,“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战败则结怨于百姓而归祸于社稷”。总之,魏冉稳赚不赔,秦国倒了血霉。
第二,秦昭王是命悬一线的君王。
“尊其臣者卑其主”,这样的前车之鉴不可谓不多:远有三家分晋、田氏篡齐,近有子之之乱、沙丘罹难、淖齿行凶。
如今的秦国,各级官吏乃至君王陪侍,都是魏冉的心腹爪牙,已经显现了谋朝篡位的征兆。秦昭王看似太平无事,实际上已经危在旦夕,如果不果断出击,很快就会重蹈燕王哙、赵武灵王、齐闵王的覆辙。
秦昭王感同身受,立即就对外戚势力下了狠手:废太后、驱逐魏冉、高陵君、华阳君、泾阳君于函谷关外。同时,任命范雎为宰相,加封应侯。
次年,宣太后去世,魏冉逃奔陶邑。
实事求是地说,范雎的这堂“洗脑”课,对外戚专权现状及危害的判断,未免有些言过其实、危言耸听。
——魏冉借攻伐之机谋取私利不假,但不应抹去他对秦国强盛做出的贡献,魏冉是功大于过的。对此,司马迁和司马光都做出了比较公正的评价。
司马迁认为:秦国“东益地、弱诸侯”,令列国纷纷西向稽首,应当归功于魏冉。但是,这么一个功勋卓著、权倾朝野的人,都难免毁于范雎的拨弄之辞,那些功劳不大、权势不高的“羁旅之臣”,岂不是更惨?地球人都知道,这里面掺杂了司马迁的个人感情,他是在借魏冉的不幸,哀叹自己的悲惨遭遇,也算是一种惺惺相惜。
司马光没有这样的思想包袱,他总结了魏冉的三大功绩:援立昭王、平定内乱、荐白起为将。可以说,魏冉不仅对秦国的强盛有贡献,对秦昭王本人,也有扶持的功劳。秦昭王仅凭范雎的一面之词,便废掉生母,将舅舅魏冉、华阳君,还有两个兄弟全部撵走,未免有点忘恩负义、不近人情。范雎为一己私利,对外戚搞“大清洗”,将秦国的大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难怪司马光说他是“倾危之士”。
——秦昭王的处境,与范雎所举证的那些“前车”有两大不同。
其一,外戚没有踹下秦昭王的想法。
宣太后、魏冉要是真想拿下秦昭王,当初赵军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就能踹。但是,他们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是把秦昭王的有力竞争者全部干掉!
宣太后是秦昭王的亲生母亲,魏冉是秦昭王的亲娘舅,这跟子之与燕王哙、李兑与赵武灵王、淖齿与齐闵王有本质的区别。
其二,外戚没有踹下秦昭王的实力。
细心的读者会发现一个很大的问题:按照范雎的说法,秦国的外戚专权极其严重,秦昭王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那为什么秦昭王轻而易举就把外戚给收拾了呢?既然全国都是外戚的爪牙,为什么魏冉没有抵抗就乖乖滚回陶邑?
唯一的可能是:经过范雎这几年来的“暗箱操作”,外戚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只能束手就擒。
政治斗争历来都是残酷而黑暗的!这些残酷而黑暗的斗争,也推动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通过这次成功“洗牌”,秦昭王成了真正的舵手,秦国也将成为横扫天下的“推土机”!
从公元前270年开始,秦昭王按照范雎拟定的“远交近攻”策略,开始对紧邻的中原腹地频繁用兵。到公元前266年为止,秦国主要是对魏国用兵,先后夺取了怀、邢丘等地区。由于赵国位置偏北,“推土机”还推不过去,暂时逃过了一劫。
范雎做上宰相后,为了加快“推土机”施工作业的进度,立即积极准备一次大规模的征伐,这让首当其冲的魏国压力倍增。
为了打探虚实、寻求和解机会,魏安釐王在怀丘被攻占后不久,便派人出使秦国。魏国派出的使臣,偏偏就是范雎的“老领导”——须贾。
范雎这个人,除了谋略高、心眼多以外,最主要的是心胸狭隘,属于“睚眦必报”的那一类。“老领导”的到来,让范雎有了机会。但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如果范雎意气用事,把须贾抓来一刀咔嚓掉,那不是惹天下人耻笑吗?
一般来说,报仇的境界分三个等级:
——最低级的是报不了仇,自己生气,甚至突发心肌梗死而亡,比较出名的是《三国演义》里的周瑜。
——中间一级是成功报仇,彼此扯平,这种情况比较普遍。
——最高级的是变本加厉,让别人生不如死,范雎就属于这个境界。
范雎听说须贾已经到了秦国,立即官服一脱,换上便装,“敞衣间步”去拜见“老领导”。须贾看到范雎之后很惊讶:原来你小子没死啊!
须贾被范雎刻意打扮的行装所迷惑,误以为他是在秦国“政治避难”的“难民”,不禁产生一丝怜悯之心。须贾不仅留他吃饭,还送他一件粗布做的绨袍。
按照正规礼仪,须贾作为魏国使臣来到秦国,谒见秦昭王之前,先要拜见秦国的宰相。范雎假装“感激不尽”,谎称自己的主人与宰相相熟,自告奋勇地引着须贾去拜见“宰相张禄”。范雎进入秦国之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刻意隐瞒了身世,还是叫着张禄的名字,所以须贾不知道,所谓的“宰相张禄”,其实就是眼前的这位“老部下”范雎。
范雎让须贾在门外等着,自己先进去“通禀”。须贾等了很久不见出来,有些不耐烦,就叩门问道:“刚刚老范进去通禀,怎么还没出来?”门人怒斥:“什么老范,刚进去那个是我们张宰相!”
好一个“他乡遇故知”,须贾瞬间“石化”。
尴尬的须贾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但毕竟是为公事而来,只能硬着头皮拜见。来不及多想,须贾脱去上衣、双膝跪地,从门口一直爬到正堂,见到了身着官服、端坐中央的宰相张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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