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惜世珍宝

第六章


孟清涵在超市的水果架前挑挑拣拣,拿着苹果又放下,反反复复,让后边排队的阿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小姑娘,这苹果有啥问题哟?怎的让你这么苦恼呀?”
    孟清涵回头对着阿姨充满疑惑的笑。
    “阿姨,这苹果好吃么?它的营养价值高不高啊?”
    “这苹果好吃呀!什么营养价值这个阿姨不懂,但阿姨家的孙子就喜欢吃这苹果,孙子他爸说好,我就经常买。”
    “我也觉得好吃!我也喜欢吃!那就多买点!”说着就往篮子里装苹果。
    阿姨拿了篮子也开始挑苹果,一边挑还一边跟孟清涵说哪个形状的苹果甜,哪个形状的苹果酸。最后孟清涵跟那阿姨一人一袋苹果去称,竟然花了五十多块钱。超市大减价,还像捡到宝一样喜滋滋地回去了。
    孟竟其在医院门口碰上了扛着一袋苹果回来的孟清涵,见她吃力的样子,孟竟其想伸手接过,却让孟清涵避开了。
    “爸爸,我拿就好了!”孟竟其有些错愣,她记忆里的女儿是娇弱的,基本上没什么力气。这样的改变是他乐见其成的,于是没有强求。
    她们父女基本上对话不多,但并不妨碍彼此间的默契和感情。
    孟竟其推开门,孟清涵提着一袋苹果进入病房。那红红的颜色让坐在窗边看书的孟远惜皱起好看的眉头,看向孟清涵的眼神里有着甚为明显的厌恶。那眼神正好让孟竟其捕捉到,心底升起不明和挣扎。
    不是说她们相处得很好吗?不是说孟远惜愿意原谅清涵吗?难道戴菲为了维护清涵,说谎骗他?
    除了一开始注意力在孟清涵身上,孟远惜在看到孟竟其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到他的身上。看着他的眼神平静淡然,除了紧盯不放之外,似乎孟竟其只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注意到孟远惜的目光,孟清涵放下苹果,笑着挽住孟竟其的手臂给她介绍:“远惜,他是我爸爸!怎么样?帅吧!”
    孟清涵眼中的骄傲和依赖真真实实,犹如一把利剑,刺得孟远惜心口发疼,喉咙发苦,眼眶发涩,脑海中的画面忽闪忽闪。
    “孟先生好!谢谢孟先生这段日子以来的照拂!”孟远惜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给孟竟其微微躬身,脸上是充满感激的笑。
    “不用那么客气啦!远惜叫我爸孟叔叔就好!”
    “哪里,我本来也没什么大事,能得孟先生照拂是我的幸运。而且,他还让你休学照顾我这么久,我都没感谢他呢!其实我都没事了,过几天就能回学校了。”
    孟竟其才发现,孟远惜手中的书是哲学系的课业书。满含复杂的眼神看向她们拉住的手,孟竟其竟有些恍惚。
    “你都没好利索呢!怎么能回学校上课啊?是吧,爸爸!”
    “是啊!等好全了再回去!”言语中的不容置疑让孟远惜一度错觉,爸爸对女儿说话是不是就是这样。
    低头掩饰眼中泛起的水雾,再次抬头时已是强自镇定后的淡然。
    “谢谢孟先生的好意,受伤那么久,都是清涵在尽心尽力地照顾我。该还的也还清了,我愿意原谅她!另外,您不需要担心我会做出危害贵府的行为。如果您实在不放心什么,或许您可以给我一笔钱,就当是封口费吧!”
    孟远惜的话让孟清涵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受伤的眼中蓄满泪水,好似这样的孟远惜她突然不认识了。
    勾起的手臂上,纤白的玉手滑落。孟远惜感觉到了,再次压住心底泛起的苦涩,对她微微一笑。
    扶着桌子走到床头,轻轻将手中的书放下,拉开抽屉,从泛黄的日记本里抽出一张素描。孟清涵记得,那是她和妈妈在窗外草坪上依偎着说悄悄话时,孟远惜从窗台看到画的。她问孟远惜要这张画,孟远惜当时就没给。后来她总是问,孟远惜总是不给。
    递过去的手一直得不到回应,孟远惜看着孟清涵满脸的泪,叹息一声。
    “不是一直想要吗?给了你你还哭?哭成小花猫了就不漂亮了。”拿了手巾给孟清涵擦眼泪。
    “为什么要这样?”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没有人会无条件相信生命中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这只是陌生人之间对保守秘密的一种保障而已。只有你,傻傻的,才会这么单纯一见我就叽叽喳喳地说实话。”
    对于孟清涵不满地嘟嘴,孟远惜别过头去看孟竟其。看到他眼中的复杂神色,只能再次低头避开。
    得不到了!得不到了!从来没有的东西她不能说消失了,只能告诉自己不要再抱着期望了。
    看了一眼那袋满满当当的苹果,孟远惜有些无力。
    “我想吃的梨子你都没买,再去帮我买吧!”
    站得太久让她有点负荷不了,孟清涵扶着她坐下。
    “超市里的阿姨们都说了,苹果营养又好吃!”擦干眼泪,孟清涵恢复活泼的性子,抬起下巴为苹果君骄傲地说道。
    “除了苹果,梨子也很有营养呀!营养要均衡搭配才好,你只买了苹果,还差梨子呢!”
    看着孟远惜真挚的眼神,孟清涵回头征询着孟竟其。她不喜欢做主,有得依靠就懒得想的人。见爸爸带着宽容和认同的点头,她才拿了钱包重新出去,眼中信誓旦旦地似乎要从超市选最好的梨子回来的给孟远惜。
    已于深秋,窗外树上的叶子已枯黄,风一吹飘飘洒洒地落在树根。偶尔一片叶子落入树下正安静专注的书本里,平添了一抹的书香。又停在情人的发间,变成了什么装饰都比不上的美。原来,秋天没了花间飞舞的蝴蝶,落叶也是那么潇洒肆意。
    两人沉默良久,孟远惜倔强地不想先说什么,她怕自己已心伤而太决绝,太否定。又或许,总是还有那么一丝不甘。
    压抑的气氛容易磨灭耐心和理智,这个世界永远都是:谁先动,谁就输。
    而小牛犊永远不是老狐狸的对手。所以,胜负一早就明了。
    或许带了歇斯底里的绝望,才会让人更加地有力量表演镇定自若。
    “其实您不用来的,我很好,不伤不残的,活得也清醒自在。”
    也许没有孟清涵这一出,我伤伤残残您也不一定知道吧!
    孟远惜点点头,说服自己,几乎是肯定地这样想。
    “您回去吧!我不会在S市待太久的,完成学业我就离开了!”
    她长得跟她母亲一点都不像,跟她也不像,孟竟其不知道为什么,他曾一度怀疑过孟远惜的身份。可医院的鉴定书不会骗人,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女。
    孟竟其依旧沉默不语,他早已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突然的出现让他措手不及,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让自己面对,但真的在眼前时还是不想接受。他知道不该,可他还是执着着不松口。他不愿为了该不该而违背自己的心,就像二十年前一样。想想,当初都那么做了,维持现状也是应该的吧!看孟远惜的样子似乎也过得挺好,他其实也很放心。这道选择题早在二十年前,就有了答案。
    “保重!”
    从头到尾的一个“保重”,让孟远惜突然地笑了。原来,决绝的一直都不是她。原来,否定的也不是她。她永远只是伤心欲绝的那个人。
    痛苦瞬间淹没理智和硬撑起的坚强,那眼泪就像八月天里的暴风雨一般,猛烈狂肆。
    阳台的水仙花早已凋谢,只剩下光秃秃个杆子,也要从根部发烂了。那罐中的水洒了一地,满室的玻璃渣子,就像那颗心一样。恍惚着走在上面,竟不觉得疼。
    孟清涵提着一袋梨子喜滋滋地进来的时候,护士正在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把脚底的玻璃碎片一点点拔除,旁边满是染了血的纱布。孟远惜只是安静地一声不吭,好似一点都不觉得疼。护士小心翼翼又担忧地看着她,本来怕她会疼得乱动,特意叫了一名护士陪同,帮忙按住孟远惜。
    孟清涵不知道她怎么了?自己才出去一下,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是进来换水的,可是一进来就看到她站在碎玻璃上,满地的血也不顾地发愣。”
    护士还有些后怕地解释。她的工作是照顾孟远惜,出了这样的事是她失职了。
    孟清涵看到护士手中还端着取出来的碎玻璃,每一片都沾着殷虹的血迹,也是一阵心悸。她怎么了?孟清涵记得她去买梨子的时候是爸爸在病房里,该不会是爸爸跟她说了什么?
    “爸爸”
    孟清涵语气中的怀疑很明显,在信任的人面前她永远都不懂得掩饰。
    “嗯,怎么了?”然而孟竟其猜不到她的女儿为什么用怀疑的语气跟他说话,他不记得有哪个地方得罪了他的宝贝女儿。
    “您刚刚有跟孟远惜说什么吗?”
    “她怎么了?跟你说我坏话啦?”
    孟竟其走的时候孟远惜还是背对着他,他甚至不知道孟远惜之后发生了什么。以为孟清涵回去之后,孟远惜跟她说了什么。
    一个人,当前提关系和理性常态成功先入为主地侵占思想,那客观也就容易变得主观。孟竟其并非小肚鸡肠,喜欢对所有人都无缘无故阴谋化的人。他曾担忧过孟远惜会伤害孟清涵,今天看来,应该是他忧虑了。但却不能全盘否定,孟远惜是善良的,但有时候善良会变。对于他来说,为了孟清涵,她依旧是个陌生人,存在变数的陌生人,信任是有限度的。
    “说什么坏话啊?她根本就一句话都没说,整个人就像突然间傻了一样,踩在玻璃渣子上,刺了一脚的血。爸,是不是您跟她说过什么了?”
    孟竟其皱着眉头,刚刚他丝毫都没察觉出孟远惜的情绪有什么变化。就像这样的决定也是她本来就想好,才会提出来的,他只是答应她而已。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是不是晚一点发现,她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孟竟其不敢想像,他让司机掉头回医院,嘱咐孟清涵看好孟远惜,不要让她离开自己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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