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梯

第55章


  侯赛因的两名卫士和他一起站在路边,他们三个人手里都拿着卷起来的毯子。他们把毯子铺好,哈比比或者穆尼尔,赖安分不清谁是谁,反正他们中的一个人在毯子边上放了一只塑料桶。赖安看着他们脱掉鞋子和袜子,卷起衣袖,戴上羊毛帽。他们从桶里倒了些水,先把手洗了之后,又洗了洗脸、脑袋和手臂,最后洗了脚。
  他们朝天举着双手,吟唱起来。以前他在埃及当兵时见过这样的仪式。在那个地方,做净身礼仪式的时候,如果找不到水的话,人们会用沙子代替。
  在他们单调的祈祷声中,赖安看见远处地平线上橙黄色的火球冲破黑暗,慢慢升上了天空。
  护导车靠边缓缓停了下来,此时的空气里己经有了一股寒意。雪铁龙小货车驶过护导车的时候,司机朝赖安他们挥手道别。侯赛因也向他挥手道别,然后开上了一条小路。这里长满了灌木和小草,几乎都不能称得上是路。小货车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起起伏伏,赖安用手撑着仪表板,把自己稳住。等到他们上了一条路况还算过得去的公路时,他们已经在法国境内了。
  群山矗立在赖安眼前,这些高山的山腰上有薄雾环绕。在他们经过一座村庄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一辆车。现在他们能看到的是稀疏散落于山间斜坡上的小木屋和农舍。路边有山羊和牛群看着他们的车驶过。这时,他们前面出现了一辆车,它开得很慢,侯赛因很快就赶了上去。
  等到离那辆小汽车很近的时候,侯赛因握着方向盘的手竖起了一根食指,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但已经足以让小汽车的司机明白其中的含义:他很快加速,将小汽车开走了。
  随着汽车的行驶,他们逐渐爬高了,赖安觉得耳朵里有压力。自从他们离开银行之后,侯赛因一直没有说话,但现在他开口了。
  “一会你来开。我们先停下来吃点东西,然后你开车,带我们去克拉融。”
  “好。”赖安说。
  他上次在法国已经是18年前的事了。和今天一样,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车子里看法国。他想到了西莉亚,想到了她在巴黎待过的那段时间,想到了她说起往事时迷茫的眼神。
  也许等一切都过去之后,他们会重回法国。赖安心里一会儿觉得这个念头让他感到十分高兴,一会儿又觉得这是个愚蠢的想法,因为现在的任务是和韦斯他们见面,把箱子交出去,此外他不应该去想其他的事情。
  在他心中,虽然他并没有想到自己可能会死,但他的生活似乎在这件事之后就结束了。无论他怎么努力,他就是无法想象自己在未来的生活。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恐惧吧。可奇怪的是,他并没觉得害怕,也没有觉得兴奋。他只是不时感觉到雪铁龙汽车的门缝里溜进来的寒气。
  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双手抱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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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他们抵达卡马雷。那天下午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一家山村小店中停留过,大家轮流下车去吃饭。赖安吃了烧野兔肉和面包。兔子肉干干的,没有什么味道,整个菜清汤寡水,但是饥饿是最佳的调味品:他把桌上的菜和面包全消灭了。现在,他的胃又开始抗议,它又要吃东西了。
  哈比比和穆尼尔在车上来来回回递着一个大饼一样的东西,两人用一把闪着寒光的尖JJ切着大饼。他们一块也没有给赖安吃。侯赛因似乎只要有了香烟和祈祷就能维持生命。
  时间已经是晚上,虽然外面很冷,但赖安还是摇下车窗,因为车里的体味和烟味让他难以忍受。他将车开到了一座小型港口时,闻到了海水的咸味,听到海浪拍打防波堤的声音以及海鸥的呜叫——它们正忙着寻找今天最后的晚餐。赖安看到港口边上黑色的海水,看到那里停着几只渔船和游艇。
  “那边。”侯赛因指着停在海边台阶旁的那条旧渔船说。渔船船身上蓝色的油漆久经风霜,己开始剥落。一名头发花白、面色红润的魁梧男人站在船头张望着,一只手扶在锈迹斑斑的绞车上。见到侯赛因一行人之后,这个男人把一根手指在眉毛上一碰,很随意地敬了一个礼。
  “他叫范登障格。”侯赛因说。“他这个人不那么友好。”
  考虑到这个阿拉伯人在路上没说几句话,赖安吃不准他心里所想的“友好”是什么意思。
  他们下了货车。赖安活动活动自己的腰身和腿脚。
  “这位乘客是谁啊?”范登博格问。在赖安听来,他的口音像是荷兰人,但也可能是丹麦人。
  “你是在说这个人?”侯赛因指着赖安说,“快过来帮我们。货物太重了。”
  范登博格摇摇头。“不,我拿的钱,只是来开船,不是搬东西的。你们自己搬。”
  侯赛因不满地咕哝着,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拉拉赖安的衣袖,领着他走到小货车的后面。很快,他们几个人就组成了一个流水线:哈比比把箱子从车上搬到赖安手里,赖安递给穆尼尔,穆尼尔走几步台阶下去,递给站在船上的侯赛因,由他负责把箱子在船上垒好。
  所有的箱子搬完之后,赖安手上有些地方破了皮,有些地方起了泡,腰酸背疼,浑身湿透了。他想大叫一声,告诉他们几天前他才受过伤,但是,又觉得开不了口。
  远处的太阳亲吻着地平线。侯赛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扔给了范登博格。他打开信封,简单地数了一下钱,心满意足地把信封塞到里面衣服的口袋里,朝侯赛因点了点头。
  侯赛因从赖安身边走过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他回到小货车的驾驶室,哈比比和穆尼尔则从货车后面上了车。雪铁龙的引擎响了,很快就驶离了港口。
  赖安看着小货车的尾灯渐渐淡去。
  “来吧,”范登博格在船上喊道,“该走啦。”
  赖安窝在船舱的单人床上,这时的他真希望自己带了些能够保暖的衣服。范登博格此时己将船驶过一座座沙洲,离开了克拉融半岛,朝着公海的方向驶去。
  那些箱子上早己盖上了防水帆布,还用绳子固定了。在海风的吹拂下,帆布的边角突突作响。
  驶入公海之后,海上的风浪更大了,船随着波浪一起一伏,但它反而加速了。
  赖安一直不忌讳坐船。当初他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就觉得坐船时的那种颠簸具有一种抚慰作用,尽管他的许多战友靠在船帮上吐得东倒西歪。此时,破浪前行的这条木船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赖安从船舱脏兮兮的窗户往外面看,天已经有些亮了,而远处的地平线则呈现出淡淡的橘黄色和蓝色。此时天上还有不少星星。赖安看着几颗较亮的星星,努力回忆着他们的名字。
  远处有颗流星划过天际,他真希望西莉亚温暖的身体就在旁边陪着他啊。
  赖安感觉船在随波逐流,于是,他猛地惊醒了。船起起落落,但似乎失去了动力,没有向前走。赖安睁开眼睛,看见船舱外面的甲板已经被洒上了一层蓝色的月光。
  范登博格正在甲板上用力拉开帆布,下面的箱子露了出来。他用粗大的手指试了试箱盖,发现它非常牢靠。他喃喃自语地说了些什么,打开了甲板上的一只长方形的盒子。他在盒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拿了一根短撬棍,开始撬箱子。
  “不许动。”
  听到赖安的声音,范登博格转过身。
  赖安走到船舱的门口。船颠簸着,赖安用手扶着门框。
  “这是我的船。”范登博格说。“我有权知道我船上装的什么货。”
  “那个阿拉伯人已经付过你钱了。其他的你不必知道。”
  范登博格直起身子,吐了一口气。“他才不是什么阿拉伯人呢,他是阿尔及利亚人。我一定要知道我装的什么货。”
  “我不管他是哪里人。那些箱子不用你管。你的工作就是开船。我建议你认真开船就行了。”
  “不行。”范登博格说着,又转过身,开始撬箱子。“我是船长,我要看看里面的东西。”
  赖安朝他走了过去。“你别动!”
  范登博格举起手中的撬棍。“你滚远点!”
  “放下!”赖安说着,又向前走了一步。
  范登博格大口喘着气。
  赖安离他更近了。他闻到范登博格嘴里有股威士忌的味道。
  “你给我滚开!”范登博格高举着撬棍,随时可以砸向赖安的脑袋。
  “我再说一遍。”赖安说。“把它放下!”
  范登博格挥动撬棍,向赖安砸来。赖安下意识地抬起左臂去挡,同时他的右手以迅雷之势抓住了范登博格的手腕,用力顺势一拉,撬棍还未接触到赖安身体的任何部位,赖安已经将他摔倒在地了。赖安在他的下颚上补了一拳,这位船长像瘫了似的,趴在船上,动弹不得。
  赖安弯下腰,拿走了撬棍。范登博格喘着粗气,朝船舱爬去。赖安跟在后面。范登博格颤巍巍地扶着船舱,站了起来,艰难地挪进船舱,在船用电台下面摸索着什么。
  赖安一撬棍砸在范登博格的手上,他看见一把小手枪掉到了地上。
  范登博格一声尖叫,跪倒在地,赖安飞起一脚,将手枪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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