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风景

第38章


因为被对方的车灯照的眼睛睁不开,不自觉就闭上眼睛,脚踩煞车;往左边转方向盘则是无意识的动作。他心想糟了!然后惨叫与冲击,以及玻璃破掉的声音、钢铁碰撞的声音互相重迭在一起,他完全感觉不到痛。
    大概三分钟后,经过现场的租车驾驶帮忙向矢部町的派出所报案,户冢署派了五个负责官员赶到现场。其中一人站在距离现场有点远的地方,大力挥舞着手电筒,熟练的引导车辆通行。
    救护车到达的时间,仅是这之后的两分钟左右。一打开后座车门,两位身穿白衣的急救人员就手抬担架,矫健的跳到路上,靠近压坏的小型车。挡风玻璃的碎片四处飞散,被压扁的驾驶座上,有个年轻男子趴在那里。抓住他肩膀拉起来一看,他的半边脸都染成红色,隐约散发出发腊混着血的味道。他身穿高档的衬衫,上衣的口袋还露出手帕。那块手帕也因为吸了从胸口冒出的鲜血而湿透了,因为方向盘剌进了他胸口的正中央。
    “这个不行了。”
    穿白衣的男子连头也没回,视线还落在牺牲者身上就呼唤同事;因为对尸体来说他们起不了作用。
    探照灯的白色灯光,照亮了副驾驶座上坐的年轻女子。她安心似的露出发呆的表情,只是露出的红色鲜明口红颜色看起来很不自然。正想她的嘴唇是不是咬的太紧时,一瞬间她的表情就垮了下来,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喂,你没事吧?”抢救人员故意用粗暴的声音叫她。因为这种场合,不和蔼的措词反而比较好。
    然而,那女子一言不发,就算重复跟她说相同的话,她还是没反应。看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副驾驶座的门啪嚓一声打开。两位警官抓住车里女子的手腕,往路上将她拖出来。女子短短的尖叫一声,就软绵绵的倒在现场了。她应该不是想要坐下来,而是脚没力了。
    “你没事吧?振作一点。”
    白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扶她站起来。私人汽车响着警笛通过两人的身旁,女子的红色裙子被吹动,翻飞得很厉害。
    “好了,上来!”
    女子身旁放着担架,然而她无视其存在,默默的站着,向着对方车辆的男子,手指对准他,以抽蓄的声音大叫:“都是这个人的错,要是这个人避开来的话他就不会死了,都是这个人杀人的!”
    “你不要这么激动,这种事就交给警察吧,来,上来担架。”
    虽然她按照吩咐向前走了两三步,但是又发出尖叫声,并倒进了急救队员的胳膊中。警官跑过来抱住她的脚,让她躺在担架上。他们手法漂亮的将她抬进白色车后座的门里,然后救护车就再次响着警报器,匆忙的飞奔而去了。
    轿车的男子谁都不理他,像根木棒似的呆立在那里。刚才被人骂的时候虽然好像有些微的脸部痉挛,可是之后就完全面无表情了。他还时常夸张的将手伸入口袋拿出香烟。可是好像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吸烟很不恰当,所以又再次把香烟拿回去。然后过了有两三分钟,他又拿出香烟盒,重复了相同的动作好几次。在光线照射下的他个子很高,有张很健壮的圆脸,可以说是少壮实业家的类型。
    负责的官员按惯例要他出示驾照,然后对比驾照上贴的照片与当事人,并核对车子的车牌与车型、颜色之类的东西。小型车的前面毁的面目全非,反倒是另一边的中型车,只有挡风玻璃飞散四碎,保险杆与车灯严重扭曲变形的程度而已。
    “我并不是想要逃避责任才这么说,可是那个人开车很乱来。”
    男子面对侦问时这么回答。一边回答还一边手拿着口袋的香烟盒,又忽然想起似的滑落口袋中。坏损的驾驶座上还伏卧着尸体,男子向那里斜眼一看,惨不忍睹的低下头来。
    “嗯,真是乱开车。”
    因为车祸地点是在越过中线的地方,所以知道他说的并非虚假。
    “当他出现在我视野范围内的时候,那台车就已经沿着大型车车道线冲过来了,我虽然觉得他喝醉了吧所以保持警戒,可是刚一会车就撞进去了。”
    负责官员一边点头,又一边再次将目光落在手上的驾照。上面写着医生,百济木忠雄,37岁。原来如此,因为他是医生所以看到血才能这么冷静吧。
    和医生一样,负责交通的警员也已经对这种满是鲜血的工作神经麻痹了。例如拉长卷尺测量车子打滑的长度,记下尺上的数字、用闪光灯拍现场的照片、调查车子损坏的部份、还有侦问这些工作都是,但死者痛苦的表情却没有人想得起来。这算是很习惯的工作了,地点有时候会在收费公路上,这时候就必须利落的收拾才行,不然就会妨碍车辆用路了。旁边的起重车正在待命,调查结束后马上就要准备将还载有尸体的车子运走了。中型车的煞车被踩过,柏油路上留下了明显的紧急煞车痕迹。反倒是轻型四轮车方面,完全没有煞车痕迹。推测这也可能是驾驶想要拉着女子一起殉情,不过还是先断定为酒后驾车。
    “我吃完晚餐后忽然想要去兜风,想把油箱都用光再回去。因为明天是星期天,我想可以好好睡个觉……”
    医生的车窗还开着,夜风里,可以看见挡风玻璃的河童人偶好像若无其事的大力摇晃。
    “这台车龄有五年了,不过连一次擦撞车祸都没发生过。就因为这样,这次惹出这么大的事故,真是让人非常遗憾。”
    他这么说完后,转变成有些慌张的声调,补充自己对可怜死去的男人真诚的感觉。光是一直说自己的事情对于负责官员留下坏印象是没帮助的,警官也察觉到他语调变成这样所隐含的算计,觉得有点讨厌他。
    三
    救护车一开始停的地方是距离现场最近的木户外科,可是因为没有空床所以被拒绝,又往靠横滨的峰冈医院去了。这里是病床数超过一百张的综合医院,受理的夜班护士忍住哈欠,打电话给值班的护士长,还是用同样的借口说他们没办法收容,又给他们吃了一次闭门羹。
    “这样啊,谢谢。”
    抢救人员行个礼后就跳上了驾驶座。虽然他觉得很生气,可是就算跟护士吵架也于事无补。现在的病人虽然受的是比较轻的伤,不会危及生命,可是身为一个抢救人员,运送急诊病人遭到拒绝却是每每发生的事。从医院的角度来看,抬进来的伤员当中有些人没有能力付款,更重要的是他们常常会添麻烦。他们会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对于没有权力强迫让医院接收病患的抢救人员来说,除了期待医院那边的好心之外就没办法了。
    到处跑了将近三十分钟后,终于交给了山之手综合医院。横躺在病床上的女子,苍白的脸上紧闭双眼,失去了活力。值班的外科医生熟练的处理过后不久就恢复意识,并不断地叫脚痛。护士一边揉着困倦的眼睛,一边嘟哝发起牢骚,并替她冷敷之后缠上绷带。女子回答手持病历卡的医生的问题,小声地说她住在东京都品川区平冢九丁目五十二号,名叫泽田和子,二十六岁。
    “联络人是谁呢?”护士的声音也变小了。
    病房是大房间,九个病患正睡得很熟,当中一个刚动完胃溃疡手术的中年妇人,对声响极为敏感,只要有一点声音就会突然弄醒她,因此想要安眠药。
    “明天再说吧。”
    泽田和子好像很不耐烦的回答,护士看起来很生气,什么响应也没有就朝后面离去,一边拖着人字拖鞋一边走出去了。在这家医院里,值夜班的护士要穿毛毡的人字拖鞋。
    早餐之前,护士又重复了一次相同的问题。这个护士比昨天晚上的稍微年纪大了点,她的眼睛肿胀,表情很和蔼。夜班的护士们是七点换班,现在她们已经人睡了。
    “希望你们不要通知我家人,因为我和家里有很多事不好说……而且,我身上大概有两万圆。”
    她带着款项的事情早就知道了。因为昨天晚上医生与护理长在场时,就将钱放人信封,交给庶务处的金库保管了。若是由于交通事故等原因独自被抬进来的伤员,处理贵重物品就是很重要的问题。
    这个护士接受了病人的请求。一直到后来拍了X光照片都没有发现很严重的伤害,看起来头部没有外伤,大致上认为她并没有重伤。既然没有病情骤变,护士也认为没必要通知家人。而且她还带了现金,对医院来说也不需要通知了。
    八点半用早餐;九点铝制餐盘就被拿出病房。上午的巡诊时间在十点,之后和子上了推床,从三楼被带到一楼的X光室。为了帮她拍喊痛的右脚踝部分,以及有脑内出血疑虑的头部照片,花了二十分钟。因为隔壁座位握方向盘的驾驶是当场死亡,所以她本人也可能头部受到撞击。就算现在不会痛,也有人是在几天后发作急遽,很简单就死亡的例子。照片的结果在下午就会出来了。
    负责的官员前来侦问的时间是正午之前。和子接到通知从病床上爬起来,拿起折迭放在边桌下面的衣服赶紧穿上身。本想要涂口红,可是化妆用品放在手提包里被收进金库,所以不得已只能维持未施脂粉的脸了。
    负责的官员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年纪大概是三十上下。他的肌肤宛如纯白色的女子,身材有点肥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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