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列车

45 夜晚


昏沉沉醒来,何志斌发现自己在医院。身边一个人没有。
    护工在帮隔壁床的人喂早饭,转脸看他,“小伙子醒啦,你家里人下楼买早饭了,等下就过来,你看看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没说话,浑身疼痛难忍,动了动,才发现左胳膊肘紧紧缠着绷带,抬起右手一摸头,头上包着网兜,跟着隐约记起昨晚的事。
    老万正巧拿着化验单从门口进来,朝他喊,“哎,不要乱动,才缝的针……”
    “身上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对?”
    想摇头,头疼得动不了,“没什么。”
    老万走到床边,看看他,“手膀子上14针,头上21针,还好没骨折。你叔叔去下面买早饭了,你婶婶昨天陪的夜,已经让她先回去了。没告诉老太,也没喊她过来,就不让她操心了。”
    何志斌一时没吭声,过了会儿问,“有水没有?”
    老万看看他,一时无言,在床头柜上给他倒了小半杯水,把床摇起来。
    何志斌喝了两口,说,“你回去吧。”
    老万没睬他,坐在病床边看电视。
    过了会儿何志斌叔叔买完早饭上来,何志斌晾着他,他坐了会儿觉得没趣就赶去上班了,说下午再和他婶婶一道过来。
    等到护工出去了,老万问何志斌,“怎么回事?好好的被开瓢。”
    何志斌喉结动了下,神色没什么变化,“搞不清……”
    老万显然不是太相信,但看他不太想说,一时间也不问了,叹息,“昨晚我也是,把你留我那边也就好了,出这么档子事……”
    何志斌:“跟你不相干。”
    听他这么一说,老万更确定他心中有数,就是不愿说。
    绕开话题,他忽然低声问了句,“记不记得,昨晚谁把你给送来的?”
    床上人摆着一张脸,不说话。
    那就是记得了。看他头上包着纱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老万看着看着,忽然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何志斌瞥他。
    老万望着电视,“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喜欢活受罪,过不来舒服日子。”
    12月底是钟家双胞胎的生日,之前钟亭一直在上海,钟父钟母已经好几年没帮她们一起庆生。
    黑暗中,烛光幽幽,映着众人笑脸。加上钟沁老公,一家五口人围看着蛋糕,齐声唱的生日快乐歌里,两朵姐妹花低头许愿、吹蜡烛。家人欢呼,送礼物。
    钟父钟母给她们一人一支钢笔。
    钟沁拆开,朝钟亭挤眉弄眼,钟父宠溺地问,“想说什么?”
    “你们能不能有点创意,从小到大送的不是书就是笔,我跟钟亭又不是文学家。”
    他老公笑着在饭桌下握她的手。
    钟父笑:“你好意思说,看看你那一手字。赶紧把字练好了,孩子生下来也好做个榜样。”
    一桌人笑起来,一顿饭吃的轻松愉快。
    结束后钟沁和她老公出去饭后散步,钟亭在厨房帮钟母刷碗,钟母不让她动手,赶她去书房陪钟父说话。
    知道其中有深意,钟亭擦擦手出去了。
    “晚上非要赶着回去?”书房里,钟父收拾掉桌上的一些书本纸张,清理出一片桌面,给她倒上茶,忽然咳嗽起来。
    “感冒了?”钟亭帮他拍拍背。
    连着咳了几声,钟父喘着停下来,“前两天穿少了,在江边吹了点风。”
    “给你买的保暖内衣穿了吗?”
    钟父清清嗓子,点头,“穿了。”
    钟亭把茶杯递给他,让他润喉,“明天上午跟人家约好了,要去一个学生合唱比赛看看,不然今晚我也不用急着走。”
    她看看表,再坐半个小时就要去赶夜班汽渡。
    钟父咳完了,示意她停下,钟亭坐好。
    “天凉了,你也多穿一点,不要光顾着打扮。”
    钟亭笑,“我知道。”
    钟父看看她,过了会儿,低头拉开抽屉,找出张名片递给她。
    钟亭有些疑惑地接过来。
    “小伙子不是本地人,不过家里父母早年在这边呆过,跟你妈和我有点交情,现在人在我们这边农行的天江支行做行长,30岁,之前谈的女孩子家里没同意,折腾了下子也就分了。我跟你妈妈觉得这孩子还不错。”钟父喝茶,口气尽量平淡,“你看看怎么样,要是觉得还可以,就接触一下……”
    之前她在上海,他们想忙她的婚姻大事也是爱莫能助。现在不一样了。
    视线在名片上淡淡扫了一眼,钟亭说,“好,先认识一下,你们安排吧。”
    钟父前一秒还在打腹稿,没想到她干脆地答应了。
    知道他想什么,钟亭笑了下,“你们不用担心,碰到合适的我会放心上。我从来都不抵触婚姻。”
    她明白地表态,默契地,父女俩都想起了之前的小插曲。
    钟父想,孩子总要经历一些事才会成长。这样看来,上次那个女孩的事没有让他们白白受惊,至少让她对家庭、对父母有了更重的责任感。
    父女俩又随便聊了会儿,钟亭掐着时间赶最后一班汽渡离开。
    天气寒冷,一路车速都很快。
    从温馨的家中出来,过了江,车穿梭在城市喧哗的夜景中。曲终人散后的怅惘让人心中既感到空旷,又感到冷清。工作也好,生活也好,越来越不知道这样奔波的意义。
    车跟人一样无意识地开进小区,车灯照亮寂静无声的道路。随着车的前进,远处渐渐显出一个黑色的车影。
    钟亭心里滞了一下,眯了眯眼,匀速从车旁驶过。把车在车位上泊好,她熄火、上楼,步伐从容。
    她没想到,那样子鲜血淋漓,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
    那天她在半夜接到电话,是一名出租车司机打来的,说她的朋友出意外,在手机里找到她的号码。司机原本想打给他的亲属,然而这人电话簿里没有一个亲属称谓,父母也没有。司机一边带他去医院,一边顺着短信拨号码,找到钟亭。
    她清醒后第一时间找老万。老万在打牌,电话里急慌慌地说他还在城郊,赶过去最快要半个多小时。最终,她穿戴整齐地去了趟医院。
    去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急诊室的床上。她帮他付掉医药费,在急诊室陪他缝针。那夜他满身满脸血,医护人员简单清理后帮他缝针。看得不得血腥画面,她去楼道里抽了根烟再回去,老万来了。
    何志斌意识模糊,但那一夜,她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他都知道。从头到尾她没跟他说一句话。
    男人坐在车里,看着清清冷冷的楼栋里亮起灯,熄灭。很快,楼上的窗又泄出一片黄光。
    她去哪,光跟到哪。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门下车。
    钟亭到家后洗澡,出来时,门铃在响。
    她擦头发,往客厅去。铃声响了几遍终于结束,空气静止几秒后,陡然又响起。钟亭往门口望了一眼。
    门忽然开了。
    男人站在门外,一身寒气。因为缝针,头发剪成了短短的平寸,门里透出的光照着他半个身体,面部轮廓清晰硬朗。额角的一块青紫还没有完全消去,他偏着头,望着她的目光既颓废、又□□。
    还是那副随性懒散的样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有事?”
    “来还你医药费。”
    停顿了下,钟亭:“好,一千八。”
    她身上宽宽套着浴袍,袖子在手腕处半卷,湿黑的头发都梳在脑后,面孔白皙冷淡。
    何志斌掏出钱包给她。
    他爱用现金,钱包一打开,厚厚一叠红色。
    “今天生日?”他看着她打开钱包。
    四周很静,很轻地笑了一声,钟亭口吻淡淡,“你当你是谁?”
    拿完钱,她把钱包扔回给他。
    “还有事么?”
    他看着她。她关上门。
    钱放上冰箱顶,她取出瓶冰水,仰头喝。
    水放上餐桌,她把头发向后梳了一把,往房间走。
    黑暗中,男人颓然地斜靠在门边的墙上,望着楼梯口的窗。
    忽然之间,身旁的门再次开了。
    他转过身。
    灯光混着暖气源源不断地往外跑,与外面的冷风黑暗相交汇。
    四目相对。
    安静中,忽然响起极其清脆地一声,钟亭扬手一个耳光。动作干净利落,何志斌连眼睛都没眨。
    一巴掌下去,钟亭只觉得掌心火辣辣,与此同时心潮起伏,说不清是压抑还是痛快。
    男人却笑了,声音低哑,“想你了。生日快乐。”
    “你当你是谁?”钟亭表情平淡。
    你是谁。她第二遍问他。
    他是谁?
    这个问题太难了。
    他不知道他是谁。从来都不知道。
    舌头抵了下面颊,何志斌盯着她的双眼,下一秒,他拦腰一把将她拽出门外,掐着她的下巴吻下去。
    男性的力量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蛮横,钟亭与他无声厮打。手臂上的伤还没拆线,剧烈的动作中,何志斌知道伤口再次崩裂了,却不感到疼,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情感必须要立即找到出口。
    找不到他就要完蛋,彻底完蛋。
    在拉拽与狂吻中,他拖她进门。钟亭气力耗尽,在抵抗中被他推到在地。背后,门被风带上,他与她在地板上纠缠,不遗余力地撕扯掉彼此衣物,急切地吞噬情感与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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