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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为了进一步打动法官,打动合议庭,袁军出示了姚爽和小迪的照片,他说:“在小迪的眼中,这个世界本应该是美好的,在他的眼前,人生的大幕正徐徐拉开,他本应该像其他孩子一样快快乐乐地成长,但是一场惨无人道的车祸却将他永远带走了,这个世界留给他的最后印象只是一辆疾驶的汽车和眼前的一片血色。”
  袁军一番话,法庭内众人无不动容,童喜军和江海明同时号啕大哭,童喜军边喊边叫:“杀人偿命,江海明不死,则法律死!”
  审判长示意安静,童喜军看着不堪一击的江海明,眼睛里要冒出火来,他压抑着愤怒,胸腔剧烈地起伏。
  杜文礼说道:“被告也有一个女儿,跟小迪是同龄人,对原告家属的悲痛心情,原告感同身受,但是我要提醒诸位的是,被告二次碾压的是另一名受害者,而不是小迪。被告的罪行不可饶恕,但是一次车祸已经使一个家庭支离破碎,如果判处江海明死刑,并不能使死者复活,也不会使原告的家庭重归完整,而只能是毁灭另一个家庭,夺去这个小女孩的父亲。”他举着小米的照片说道,“这是江海明的女儿,今年三岁,跟遇害者小迪一样,他们都很可爱,难道我们就因为小迪的生命被非法地剥夺了,就要合法地剥夺这个小女孩的幸福吗?”
  江海明越发痛不欲生了,如果不是法警及时搀住,他又差点滑倒在地。但是,童喜军不为所动,袁军跟他小声交流了几句之后,高声说道:“江海明二次碾压致人死亡具备主观故意,给受害者家庭留下了难以弥合的伤口。只要能判江海明死刑,民事赔偿部分可以分文不取。”
  ……
  双方来来回回激辩四个多小时,最后审判长说择日宣判。
  童喜军刚走到法庭门口,就被几个记者拦住了。
  “童先生,你会原谅被告吗?”
  “江海明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我绝不会原谅他,我妻儿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他。”
  “倘若江海明被判死刑,那么,民事赔偿的款项将因缺乏被告而无法执行。你对此怎么看?”
  “即使赔偿款项要不到,我也要求严判。”
  “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你还会想你的妻子、儿子吗?”
  “想,一直想,我经常梦见他们,经常从梦中哭醒。”
  “你觉得江海明的女儿可怜吗?”
  童喜军沉默片刻,说道:“可怜,但是我想她以后会明白的,任何人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我祝福她,希望她能快乐地成长。”
  旁观人群渐渐散去,法庭里的人越来越少,记者们采访完也陆续离开,这时,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迎上前来,他硬朗的面孔中带着一丝忧郁,泛着笑意的双眼却又射出两道精光。
  “童先生您好,我是刑警队的何少川,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童喜军乜斜着眼睛,问道:“刑警队?找我有什么事?”
  “咱们开门见山,”何少川问道,“你认识冷秋燕吗?”
  “江海明的同事,电视台的主持人,谁不认识?”
  “打过交道吗?”
  “没有。”
  “这三个月来,一直是她在帮江海明出谋划策请律师,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
  “你说跟她没打过交道,可为什么我们在冷秋燕的通话记录里找到了你的电话号码?”
  “只是打个电话而已,又没见面,这也算打交道?”
  “可是你打完电话不久,冷秋燕就被人杀了。”
  “什么?她……她死了?”
  “你给她打电话说什么了?”
  “你们现在的监控手段还查不出我们说什么了?”童喜军揶揄道,“我告诉她不要枉费心机了,江海明必须付出代价。”
  “这么说你是知道冷秋燕在为江海明四处奔走了?”
  童喜军面若冰霜,没有答话。
  何少川继续问道:“四月十八日晚上,你在哪儿,在干什么?”
  “我应该在家里,”童喜军说道,“最近这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在家里。”
  何少川点点头说道:“童先生别介意,我只是例行公事找你把事问清楚。”
  “现在清楚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可以,”何少川说道,“以后有事可能还要麻烦童先生。”
  童喜军走出法院大门,立即被另一群记者围住了,因为旁听人数有限,不少记者一直等在法院门口,此刻见童喜军走出来,纷纷围拢上去。还没等记者发问,童喜军便说道:“你们知道刚才警察找我说什么吗?警察怀疑我杀人了,来调查我。”
  在场记者目瞪口呆,一个刚刚走出法庭的被害者家属,竟被怀疑杀人,难道这仅仅是巧合?或者网上的传言是真的,江海明势大,在江城可以只手遮天!
  “请问童先生,谁被杀了?”
  “冷秋燕,电视台的主持人。”
  “你认识她吗?”
  “我认识她,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她,但是估计她不认识我。”
  3.绞刑架已经为你支起来了
  “警察怀疑我杀人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被媒体报道之后,引起了意想不到的舆论反应,网妖唐州立即抓到了这句话,大肆引申、揣测、批判、谩骂,他说警方是在恫吓受害者家属,试图封住世人悠悠之口,此事越发说明江海明根底很深,不但可以在新闻界只手遮天,甚至整个江城市都是他的势力,唐州充满悲情地说:“这对母子是惨死在车轮之下吗?不!他们是死在不公正的法律手里,是死在玩弄权术的权贵手里,他们死不瞑目,他们含冤九泉。就像受害者家属在法庭上说的那样,江海明不死,则法律死。”
  网民的怒火越烧越旺,喊杀声再次响彻整个网络,不过在众人的喧嚣声中,偶尔也有几声不同意见。
  唐州说:不杀江海明,不足以平民愤。
  有人说:我们为什么要杀江海明,是因为他触犯了刑律,还是因为他激起了民愤?我们要的是法律审判,而不是全民审判,要的是司法公正,而不是广场正义。
  网民说:你就是一个该死之人,江海明不死,我们就让你死。
  唐州说:我支持受害者不接受任何赔偿,只求江海明一死。如果用了那用命换来的钱,童喜军,你会心安吗?
  有人说:照这种逻辑,所有刑事附带民事诉讼,都将陷受害方于不义;任何仇恨都没有和解的可能,社会戾气只能是越来越重,简单的复仇并不能真正帮到受害者家属。到头来,只能是一场双输的悲剧。
  网民说:闭上你的臭嘴,绞刑架已经为你支起来了。
  唐州说:江海明作为官二代,从出生那天起,血管里就流着原罪的血液。
  有人说:这不就是新的“血统论”吗?而你们不是一直鄙视这种“血统论”吗?几年前,云南大学的马加爵锤杀了几个同学,因为出身贫寒,就被人美化成英雄,甚至有人还叫他“小马哥”。在你们的眼中,难道只有出身、血统了吗?如果江海明必须死,也请就事论事,让法院来裁决。
  ……
  然后,稍显理性之人或愤愤然拂袖而去,或惶惶然落荒而逃,网络之上,乌烟瘴气越来越浓,网民刀枪剑戟纷纷杀来,一片肃杀之声,那是一场民意的狂欢,如果给每个人手中再塞一个小红本,场面会更加热血而感人。
  一身正气的网民们集中火力,猛攻江城市公安局,要求官方给个说法:“为什么受害人家属会被怀疑是谋杀案的凶手?”
  何少川压根没想到他的几句问话竟能成为新一轮网络暴力的导火索,更担心这网络暴力、舆论压力会影响法官的判决。
  彭菲菲心直口快,一见到何少川便劈头盖脸地数落起来:“少川,你不怕网络暴力吗?你当着那么多记者的面把童喜军带走,你不怕刺激民众的情绪吗?现在舆论沸反盈天,不但要把江海明置于危险的境地,连我们、连你自己都难逃事外了。”
  其实,童喜军一接受记者采访,何少川就知道坏了!他没想到这些记者竟会这么执着,一直等着童喜军走出法院大门。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随它去了。面对彭菲菲连珠炮般的质问,何少川不动声色,最后只问了一个问题,立即停止了彭菲菲的聒噪,他是这么问的:“菲菲,你上次说的那个小白领,什么时候安排我们见一面?”
  彭菲菲立即停止数落,脸上立即堆满了春天般的微笑,说道:“那姑娘好啊,我跟你讲,我觉得她跟你很配,人长得高挑白净,眉目清秀,那绝对是百里挑一……”
  “能赶得上你吗?”何少川冲蒋子良做了个鬼脸,问道。
  彭菲菲面露为难之色,说道:“跟我比,也就差一点点,你将就一下吧,像我这么优秀的女子,全世界仅此一枚,你就别想了。子良,你说是不是?”
  蒋子良立即正色道:“对,你说得对。”
  何少川打趣道:“真受不了你们两口子了。”然后说道,“咱们还是说说案子吧,子良,你怎么看?”
  何少川声东击西一搅和,彭菲菲已经忘记数落他的事了。在何少川看来,什么话语暴力、网络暴民,不过是过眼云烟,这些年来,他见过的网络暴力多了,不过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自以为正义在手要缚苍鹰,实际上,一粒泻立停,立即全军瓦解,就像法国群体心理学家勒庞在《革命心理学》中说的,“集体情感曲线开始时,比较缓慢地上升,然后便是急剧攀升,接下来则几乎是直线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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