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女萝奉上一件十二破的间裙,外罩单丝罗勾刺出的花笼。精美华贵,宽大的裙摆铺陈,层层昳丽。又偏偏生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泠风顿起。
“这是?”
“宫主,为庆祝您的回归,墨妗宫各位门人决定开坛祭天,还请宫主移步壶外祭坛。”
女萝贴心地替缘镜换上绮霞罗裙。覆上薄纱及腰裹肩。
不施粉黛,乌发如瀑,微微挑上绾在一侧。
美则美矣,不过少了几分灵动。缘镜似乎很久很久没笑过,眉间总有一团愁云惨雾,曜如子夜的黑瞳永远藏着无尽的哀怨,那是一种她掌控不了的情绪,仿佛随时伺机而动,等待吞噬她的魂灵精魄。一旦反噬,她就白白只剩下架枯槁躯干。
祭坛开设在宫外三里的断崖,据女萝所说,宫内三百名弟子全部到齐。紫衣女子跪了一地,一如当初,所谓的忠诚与一致。
祭祀进展顺利如常,缘镜站在断崖边缘忍不住心生寒意,更莫要说直眼横对崖下浓浓云雾萦绕不散了。
“宫主,请您跳入圣池内施法祈祷。”
“我不会啊,怎么做啊?”
“跳下去。”
“你说些笑话吧?”缘镜瞅瞅一旁一脸正色的女萝,还是将信将疑。“你想要我死无葬身之地吗?”
“宫主多心了,就算我们墨妗宫所有弟子拼尽身家性命也会护宫主不伤一根毫毛。又怎会陷害于您呢?宫主只管往下跳,圣池就在崖下不远处。”
看来今天是非下去不可了,反正也死过一次,阎王爷那儿自然不差她的生平记载。缘镜心一横眼一闭就跳了下去。
衣炔翻飞,发丝乱舞。为何这场景如此熟悉?似乎有什么答案正在脑中酝酿,所有真相就快呼之欲出。
她未来得及多想,身下忽然飘忽轻浮。
一方五彩祥云依山悬浮,入眼是满眼的流光溢彩,炫目得叫人移不开眸光。
“这是?”
“宫主,您可是到达圣池了?”女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隔着缭绕的仙山云雾听起来有几分虚渺,却字字重重地砸在心头激起千层浪。
缘镜暗自窃喜,她居然还没死,要是运气这般好,必有后福啊。
“宫主?”
“在,我在。”缘镜急急回答出声。
女萝总算松了口气,语气听起来宽松了不少,“没事就好,宫主准备准备,女萝这就输些内力给你。”
缘镜干脆盘腿坐下,欣赏这俗世难得一见的仙家胜景。
上方传来一道刺目的光线,倏忽间直插入她的心口,她甚至还未反应出声。
白光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体内,却无涌现出半分不适感。相反异常舒缓,不出片刻就与她的骨髓完全融为一体,仿佛天生就该寄存于她的身体里。
“宫主,女萝已借用了一些内力给您,方才探得宫主的内力还算不错,只不过疏于修炼,才导致体力虚弱不济,还请宫主日后多加潜心修行,闭关一事望宫主放在心上。为了墨妗宫的繁荣昌盛,宫主……什么人?竟敢私闯我墨妗宫。”
女萝陡然一转的音调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崖下人,缘镜回神,真好瞧见面前翩然而立的青衣男子。
“晋公子。”她欣喜地唤出声。
“嗯,缘镜姑娘好等了。”
“不久不久,公子来了就好了。”
男子低眉浅笑。
“毓菁也等候镜姑娘多时了,姑娘怎么连声招呼都吝啬打个。”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女萝眼睁睁地看着底下跪作一片的紫衣弟子中施施然走出的一人,依旧面不改色。
“看来长老大人早就看出了端倪,看来毓菁还是技艺不精,真是无趣无趣。”
紫衣女子的话搅得缘镜心头一阵不宁,长老?女萝不是她的贴身婢子吗?这等级差了不止一点点啊。
“不知毓菁姑娘私闯墨妗宫是何意图?居然还敢带男子入内,姑娘在宫内从事了这么长时间,头条宫规应该是熟记于心了吧。”女萝皮笑肉不笑,说出的话语却字字透着股儿寒气,叫闻者汗毛逆生。
毓菁到底是功力不够,脸上的笑愈渐挂不住,不得已还是死撑着。
“萝长老……”
心里纵然五味杂陈,总归不能彻底得罪人家,连条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她还真不好说了。
正思忖如何开口,却瞥见白衣男子携了镜缘走到她跟前,冷眼斜睨她满脸的踌躇不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都像你这般处事优柔寡断,我们就该喝西北风去了。”
“毓菁知错。”
“你呀……真拿你没办法。”
“咳咳咳。阁下此番前来究竟为何事?莫要忘了正事,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休怪我这张薄刃不长眼。”
女萝从广袖间掏出一支做工颇为精致的短剑,目光扫过处皆卷生寒流。
“在下为因自己一时鲁莽而私闯墨妗宫一事深感抱歉,如姑娘所说,在下却是有备而来,这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什么人?”女萝敛睑收起薄刃。
“缘镜姑娘。”
“宫主?痴心妄想!。”
“是吗?可是在下是势在必得呢。”
“一意孤行,我看你是活腻了非得尝尝皮肉之苦。”
女萝将要出手,却被另一位紫衣女子制止,“女萝,莫要冲动,这位公子看上去很不一般,还是小心为上。”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宫主被带走吗?我墨妗宫的门人弟子可不是此般好惹的。”
女萝的眼底抹过一分肃杀之色,唇边染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难平众怒呐。”
“邑卿祀主下达的命令还不够吗?女萝,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听话。”
褐衣童颜的老者手撑拐杖,从容走过,往密林深处驻足凝视。目光满含深情。
女萝似是不敢相信一般,眸间写满惊讶。“胡说,祀主怎么会?”
“住口,老身的话也不信了吗?”老者的情绪激动,喘着口气,剧烈咳嗽起来。
女萝慌了神,立马凑到跟前替她抚背好顺平陡然郁积的浊气。
“宫主交给公子还请好生照料,若是节外生枝出现什么差错,老身这条老命说来也不值钱,死前能替墨妗宫和宫主做些事情,也算死而无憾了。”
“小辈定会护我主安全。”
老者这才宽慰的点点头,缓缓摆手让他们离去,由其他几个紫衣小婢搀扶着回宫。
女萝领了一众弟子紧随其后,仍是回头,眸光紧紧纠缠青衣男子,隐隐透露出八分担忧二分不甘的情绪。
缘镜出了谷外,方才回过神,想起这一月多来的经历,仍觉不可思议。
能将紫衣穿得那般好的姑娘怕是只有女萝一人了吧。
回到客栈已是傍晚,日落晚霞,余晖抹出残缺的美。
她换下身上的华裙,随意套上一件刺花白裙,若有所思地看着流泻在手中的裙摆,不知应作何感想。
屋外的毓菁唤了多声无人答应,正欲推门而入。
缘镜拉开门,复又合上。对着毓菁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毓菁姑娘,刚才想到其他的事情入了怔,有什么要紧事吗?”
“你从回来就把自己闷在屋内,都不觉得饿吗?”毓菁走过来替她系好腰间的锦带。
缘镜一时间脸红得说不话出来。
“主子还是如从前糊涂,迟早会出问题的。”她说得入了迷,也没在意缘镜微变的脸色。
“你说什么?你看清楚我是谁!”
“我……对不起,缘镜姑娘,都怪我一时口误,姑娘你长得实在太像我以前的旧主了,所以……情不自禁就把姑娘错当成她。还请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毓菁极力替自己辩解,生怕缘镜有所误会。
“……其实我说话也太重了,对不住了。”
镜缘推开面前人,匆匆下楼。
中途没料到会撞上晋伶,她起身揉揉手腕,慌乱逃之夭夭。
晋伶死死盯住楼梯口欲言又止的毓菁,强压下心中的火气,耐着性子问下去,“到底是闹的哪门子别扭?”
缘镜走出客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出来已经一炷香的功夫了,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不同于常的激动,那个一直在脑子萦绕不去的答案似乎真的就快浮出水面了,她忽然之间畏缩得不行,即便她知道真相就在不远处,只要她再多行两步路,然而从心底莫名而生的恐惧占据了所有理智,她屈从于本能,只得原地不前。
街上大大小小的集市看起来热闹非凡,路两边的小贩卖力地向她推荐自家的看家玩意,面具、纸鸢、发簪、玉器,还有一个中年妇人摆的精妙绝伦的胭脂水粉。她一一看过,一一抚过。只觉心生难以抑制的熟悉感,仿佛自己曾经来过这里,这热闹的街市,她曾几何时驻足过步步寻觅。
“姑娘的背影看着好生面熟,不知是否是在下相识的故人?”身后一轻,她被人勾腰抱离地面,越过固城湖飘然落在湖心的凉亭。
她当众被人轻薄了?
缘镜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万千思绪剪不清理不断,干脆道句短路罢工。
“姑娘?”
她回神,却刚好对上男子促狭的笑意,狭长微眯的桃花眼流光潋滟,眸转如画,却是十足致命的妖孽,搅得人一阵心烦意乱。
“你是妖?”缘镜收回探究的神色,她不过随口一问,自然做不得真。
哪知男子嘟嘴凑到她耳边呢喃细语,“你知道了?”吐纳出的缭缭热气熏得缘镜耳后根红了大半截。
“你……滚开,无耻。”
缘镜转身就走,却被男子反手钳住,揽入怀中,“姑娘不要多想,在下只想救姑娘捡回一条命。”
不用他多说,她越过这满湖的水雾却看得心知肚明。飞跃过的马匹重重摔在街中心,掀翻两旁的小摊,若是她还站在原地……是她多心错过人家了。
远远望去固城湖似乎开始涨潮了。
她被死死按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半分,索性也就不再多挣扎做些无用功,难得的是,他的怀抱令人安心,与他妖冶的外表很不相符。
她分明听到一声低声叹息,带着些许无奈,他说你同从前分毫不差,做事这般毛糙,总叫人放不下心。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不让旁人这么替你操心,将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缘镜如此安分倒是他没想到的,忽然推开她道,“在下逾越了,姑娘没事吧?”
缘镜被突然涌上的冷气刺激得直打寒颤,她此刻站在湖心亭内,固城湖的湖水又是极为寒湿的,难免不会觉得比岸上冷。
“公子,可否把我送回岸上去?”
她可不想再冻感冒了又平生麻烦事。要快些回到客栈好好洗个热水澡,好好去去体内的寒气。总之她再也不愿单独出来闲逛,怎么着也得拖上毓菁那丫头,说到毓菁,也不知她有没有多想什么,自己本是无心之失,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一个人好好静静心。她那么激动只是因为某种说不出名的直觉。
快到晚上了,夜市才刚刚开始,今天是花灯节,难道姑娘就不想看看?据说将写上愿望的花灯放在水上任其自由漂散,就会受到神灵保佑好使美梦成真。姑娘不想试试?
男子斜下身子倚靠在凉亭边缘的梁柱上,语气中带着诱哄。
缘镜欢欢喜喜应允,花灯节,可以许愿的?那她可要许上满满一箩筐的心愿。
男子作势又要揽住她的腰身,缘镜连退三步,生怕他有什么不义之举。
“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啊?”
“这样啊……”男子低头作思索状,那就只好将你提着走咯,“要不,肩挑手提背扛都行,你要选择哪样?”
真的是很认真的询问她的意见呐……“你还是抱我吧。”
男子恍然大悟,“原来姑娘想吃我豆腐又不好明说啊,没关系,在下也是慷慨之人,姑娘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别客气。”
缘镜转头当作没听见,垂下眼睑遮掩住眼底流转而出的迷乱。
这人……真是无礼。
“姑娘,先对不住了。”话音刚落,她忽觉腰上一紧,迟疑转瞬间已在最近的岸上落地。
缘镜松开男子的臂膀,方才太过紧张,抓得人衣衫皱巴巴的,也不知人家介不介意?她不好意思地调头四顾。
“姑娘,这有一个卖花灯的老翁,姑娘要许愿吗?”
当然要啦,不然她早回客栈了。缘镜挑了个最大的花灯,一摸口袋,她出来的急,自然是没带银子的。
“公子,可以先帮我垫付吗?我保证还你,或者,你待会儿和我去客栈拿也行。”
男子笑出声,那双桃花眼看着多了几分明媚之色。“姑娘说笑了,既是在下邀请姑娘赏这花灯之景,自是在下请姑娘的,哪有让姑娘自己掏钱的道理。”
缘镜心下大喜,快速在纸上写下几行大字,悉心塞进浮灯内。
她一连拿了数十个花灯,看得老翁目瞪口呆。
“姑娘,花灯只能放一个,不然就不灵验了。”老翁好心提醒道。
这样啊,可是这么多张纸怎么塞进一个灯里面?
男子嗤之以鼻,“姑娘还挺贪心的嘛。”
缘镜无故遭了一记白眼自然不甘示弱,斜颈还嘴道,“我就是贪心啊,我要自己平平安安,还要毓菁和晋伶平平安安。”
男子恍然怔住,一反常态的默然,桃花眼在倏忽间黯然失色。
缘镜以为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心虚地后退一步,却失足跌入湖中。
正是涨潮的时节,湖水凉得彻骨。她扑腾了两下,终究认命的任其下沉。
仿佛跌入蚀骨的寒窑,捣到心尖儿里去了。
这种感觉,好熟悉。
电光火石之间,她像抓住一根漂浮不定的浮木。
再然后,意识就彻底涣散沉沦了。
被子下的手指纠结地绞在一起,缘镜吓得虚汗连襟,男子离自己只有一寸之距,两人几乎呼吸着同一方的空气,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至少自她醒来就没换过,他却浑然不知的模样,再这样下去,她就真的坚持不住了。
“姑娘还打算装多久?”男子颇具媚惑的嗓音在头顶上方悠悠响起。
缘镜陡然睁开耷拉的眼皮,微闪的眸光从半眯的缝隙中透出,她偏头起身跳起。
男子眸生异色,忽现满目的惊厥。
“鬽妖,放着逍遥的翩翩公子不做,迟迟待在这山下的小镇里不走,莫非是看上什么心仪的姑娘准备洗手汤羹了?”
她哪知道她有如此好运竟渡过天劫,虽然落水后记忆全失,但至少从鬼门关拣回条命,浑身的法力不仅一点没损失,反倒因祸得福白白拣回数百年道行,又得到女萝姑娘的内力相助,好歹现在她也是条千年青蛇了。本想开开玩笑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哪知那鬽妖却是不识好歹得很,说起话来也是没个正形,“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呢,怎么,小青蛇你不信呐?”
眼见着他又要贴过来,她恼怒之余偏偏无计可施,只好勉强使用遁地术逃出门外。
真是气极,都说鬽妖勾引女子的方法有千万种独特的,果真名不虚传,她可算是开了眼界。
她灰头土脸的模样让毓菁笑得花枝乱颤,晋公子倒是气定神闲,俯身面无表情地递给她一杯茶。
真是……
夜半更深,良月高挂,窗棂铺满一层清幽寂冷的光华。
她歪身倚靠,看着窗外的漆黑夜魅失语,她不是缘镜,姥姥叫她音丫头,可是失忆前她却成了梵音。那个叫她梵音的男子究竟是何人?为什么?为什么想到他的时候会想念?甚至,连最后离开红魔山的时候一心念着的人都是他。
她明明不想承认的,终究是骗不过自己的心呐。到底是宿命论在作怪吗?如果她的前世和他有过纠缠,那这一世又算什么?再续前缘?不不不,不是这样,分明还少了什么。
她抬脚走到圆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暖手。
却忽见对面坐着一素衫男子,眉目含笑,额发入鬓。
她看得一阵恍惚,又眨眨眼皮,以为是自己眼花。
“梵音。”
是他,除了他再无第二人会这样唤她。她面色不改,然心中却是欢喜的。
她低头品茶,觉得这茶委实了无滋味,又从不曾有过此般的坐立不安,仿佛是自己无地遁形。
“你怎么进来的?”
“这么?在下就长得这么不讨喜,不招梵音待见啊?”男子的眼神对上她一双秋水剪眸,半开玩笑道。
“自然不是,只是这半夜三更的,你一个男子私闯姑娘家家的闺房怎么都说不过去啊。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她往身上添了件薄衫,挑了挑烛芯好让火光燃得更旺。
男子掰过她的头,“你今天见过那只鬽妖了?还和他一起过花灯节?”
虽是疑问的话语他却说得无比笃定。
她依实点头,不知为哪般的心慌。
“他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素衫男子黯然神伤,竟和那只鬽妖流露出相似的情感,她看得出神,不知该是何种滋味。
“梵音都忘了吧,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忘了那场花灯节,忘了我来过这里。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又将会是新的开始。”
她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沉,不由自主地向床的方向走去,头一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没资格剥夺她的记忆。”狭小的屋内回荡起陌生的女声。深紫色的身影隐约而现,却始终是模糊一片看不清真身。
“你也没资格多加评论。”男子深情地抚上女子无暇的面庞,用指腹一一勾勒出边缘棱角不深的轮廓。
狭眉,凤眼,高鼻,丹唇。还有,时隐时现,远观似有近看却无的梨涡。
“可真够深情款款的,说真的,这么多年海也哭石也烂了,你不厌我都看厌了。”女子的声音渐渐飘远。
素衫男子冷眼斜睨,“啰嗦。”
她仿佛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的她不再是蛇妖,不再为世人所畏惧。她是个无忧无虑的姑娘,有一个恍若天仙的美人师父,教她各种法术,可是她太笨,怎么也学不会,师父就每天罚她抄《罹心抄》,她自以为聪明所以总是偷工减料,可怎么都瞒不过师父的眼睛。师父生气的模样很骇人,就喜欢罚她干杂活。她好歹也是一国的公主,从小娇生惯养惯了,哪里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重要,总是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的,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儿没把院子烧个精光,师父一袭白衣出现时她躺在厨房里被滚滚浓烟熏得不省人事,她头一次看见师父如此惊慌的模样,记忆中的他一向是气定闲神的,仿佛永远不染俗世烟尘。事实上,她偷偷揣测过他或许早已修炼成仙,只不过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所以才甘心窝在这无半分人气儿的荒郊野外。
他守在床边整整三天,不吃不喝,她醒来时看到他满脸胡茬的邋遢样子,忍不住笑出声,要知道师父可是不一般的爱干净,还有轻微的洁癖,何时像此刻这般不注意形象过。
他睡得很不踏实,听到细微的动静就醒来了,看她笑得跟偷腥的猫似的,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却也没放在心上,给她掖了掖紧被角,柔声问道,“饿不饿,为师给你弄点吃的去。”
他的眼圈乌青,眼眶内布满血丝,神情枯槁憔悴,好似万年僵尸。
她微微有些心悸,待师父端来一碗桂圆莲子羹,她这才恍惚发觉自己已经出神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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