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与革命

第50章


第二层也看了一遍,还是没什么异常。翻到第三层,才看到自己要找的东西。那是一块嵌板,平平地嵌入墙壁,只略微露出轮廓,与墙壁漆成同样的颜色。原来是个秘密隔间,难道又是个保险箱?可努里从未跟她提起过。
    安娜忍不住露出胜利的微笑。她想起公公被抓走那天,拉蕾从萨梅迪家的秘密保险箱里拿出一瓶酒,同时又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之中泄露了某个秘密,于是不再言语。安娜还想起刚从建筑学校毕业的拉蕾四处炫耀她怎么帮忙设计了他们在谢米兰的家。这个保险箱一定也是拉蕾的主意。
    不过安娜很快抑制住了自己的兴奋,她用手沿着隔板框摸了一遍,想找到那个能打开保险箱的门闩或裂缝。可嵌板周围太过平滑,保险箱是锁着的,也没有密码输入板。她皱了皱眉。
    这时哈桑急切地喊道:“安娜,我们该走了。”
    “你能在厨房里找把刀吗?一把小刀,但是刀刃要锋利的那种?”
    “安娜,快走吧。”
    “快去找。”就连她都被自己坚决的语气震惊了。
    哈桑赶紧上楼,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用这个。”他把刀递给安娜。“但要快。”
    她打开刀,沿着嵌板顶部的细缝划了一下,可没插进去,她转身对哈桑说,“你来试试。”
    哈桑弯腰把头伸进壁橱,端详了一下嵌板,沿着顶部和底部摸了一遭,接着把刀片插到嵌板顶部。这一次刀片进去了。哈桑将刀片从左到右划过,滑动过程中,他们听到“咔嗒”一声,仿佛触动了一个门闩。嵌板朝墙外突出了大约半英寸,安娜拉开嵌板。
    保险箱里面像个小金库,里边放着一堆金币、几沓里亚尔、几串项链、几枚戒指和一些手镯;还有几张看似债券或股票的纸张、几个画有图案的天鹅绒袋子、几枚胸针和几副耳环。安娜惊得合不拢嘴。哈桑也紧紧盯着这些东西。努里果然一直在从烈士基金会顺手牵羊!他一直把赃物存在这里。安娜看了哈桑一眼,看到他也在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反应。
    安娜依然在思索,她努力回想着努里为基金会效力了多久——大概四个月,她心想。她把手伸进保险箱,拿出一串蓝宝石项链。她对这串项链有些模糊的记忆,这不是来参加婚礼的其中一位客人戴的吗?她想起拉蕾——还是婆婆——夸过那位戴着这串项链的女士。项链是那位客人以便宜的价钱从安特卫普4买的。
    手抚着项链,安娜眼眶湿润了。努里竟然变成了一个小偷,变成了先是告密洗劫自己父母及其亲朋好友然后偷窃并贩卖赃物来养家糊口的小人!可悲的是,这正是他这种处境的人的“完美”职业,可能也是他这种人唯一能从事的职业。他知道谁拥有什么东西,告诉基金会对谁下手,基金会便听而从之。安娜想咽口气,却只觉喉咙堵得慌。尽管她很鄙视努里所做的一切,也明白努里在以他所知的唯一方式来维持家人的生计。
    “怎么了?”哈桑问道。
    安娜没有回答。要怪的人太多了。安娜对努里的所作所为毫无察觉,可她应该察觉的。怪就怪她沉浸于悲痛之中太深,离开伊朗之心太迫切,才没意识到两人的用度从何而来。她以为公公还在供养他们——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她才明白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家的财富也都被没收了,当时他也身陷囹圄,若不是自己太沉浸于个人的绝望之中,或许还能发现基金会给努里的工资根本不够用。
    她盯着那串蓝宝石项链。不是还有副耳环跟它配套吗?没错,她想起婚礼那天婆婆对耳环大加赞美时那位女士手摸着耳朵,虚情假意地摆出一副脸红的样子。拉蕾也赞美了几句,说那一套首饰多么巧夺天工,世所罕见。这会儿,安娜到处找那副耳环。它们没在保险箱里,可那是一套啊。努里怎么会分开销赃呢?除非他太急着用钱,或者是其他什么人急着用钱。
    安娜眯起眼。她知道耳环在谁手里了,只是希望现在还来得及阻止这一切。
    “哈桑,有辆车来了,好像是革命卫队!”罗娅惊慌地喊道,打破了暗夜的沉寂。
    哈桑挺直了腰板,和安娜对视了一下,然后朝保险箱挥挥手,说:“关上它。”他一边下楼,一边对罗娅喊道:“我带他们到房子后面的巷子里。你俩看不见我们后,你就带安娜上车。”他又回头说:“安娜,一定要躺在车后座下面,贴紧车底板,那样别人才看不到你。”
    安娜站在屋顶上眺望着窗外。几缕紫色的光线划过灰色的夜幕,不久将变成粉色,明媚的阳光即将升起。她走回保险箱边,抓起一把赃物,包括那串蓝宝石项链,扔进一个袋子里,然后抓起罩袍,匆忙跑下楼去。
    * * *
    1 土耳其最东部小镇。
    2 安卡拉:土耳其首都。
    3 英国高档瓷器品牌,被称为“英国皇家瓷器品牌”。
    4 安特卫普:比利时最大港口和重要工业城市。
    
    第47章
    
    破晓时分,哈桑一行人开着车飞快地穿梭在德黑兰的街道上。革命卫队的车紧随其后。安娜蜷缩在前后两排座位之间。车一晃,安娜就感到痛得钻心。哈桑和罗娅沉默了一路。安娜已经想好,不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都会勇敢面对。哈桑也已照安娜的要求把情况对卫兵1说了。
    因为安娜很熟悉去萨梅迪家的路,几个大转弯后,就知道他们到了。哈桑熄火下了车,安娜听到卫队的车跟着停下了。哈桑过去用波斯语小声跟卫兵交谈着。
    “他让卫兵下车。”罗娅悄声翻译道。“现在他正带着他们绕到房子后头。”安娜点点头,与其说她在回应罗娅,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大门嘎吱一声开了,哈桑压低声音喊道:“快。”
    罗娅把座位往前挪了挪,好让安娜出来。哈桑跟他们一起进了门。
    “你回家时带上这边的钥匙了吗?”罗娅问。
    安娜摇摇头。
    哈桑看了看表,才六点多。他朝罗娅点点头,罗娅上前敲了敲门。没人应声。哈桑摇头:“太早了。”
    罗娅踮起脚,透过嵌在门上的玻璃朝屋里看去,立即惊得朝后退了一步!连忙说:“看!”
    哈桑凑过去看了看,竖起了眉毛。
    “怎么了?”安娜问道,心怦怦直跳。
    “地上放着几个箱子,其中一个用黑色披风盖起来了。”罗娅说。
    安娜松了口气,庆幸还来得及:“再敲敲。”
    罗娅又用力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屋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开了,彼尚正在紧腰带,看来刚把衬衣塞进裤子里。他花白胡子,面容憔悴,皱纹满面,好似一个破旧的帆布包。一见是哈桑和罗娅,他困惑不已;再看到穿着罩袍的安娜时,双眼大瞪。
    “怎么回事?”彼尚看看哈桑,又看看罗娅。“不是说好在你家见面的吗?”
    “她非要来这儿。”罗娅耸耸肩。
    “她有点事。”哈桑接着说。
    “您好,爸爸。”安娜招呼道。
    彼尚盯着安娜,眼里熠熠发光。开始安娜以为公公是因为太久没看到自己而激动不已,接着才发现他泪光闪闪——看来他已经知道了,安娜心想。
    不过,彼尚表现得很镇定。他吻了吻安娜的两颊,说道:“看到你我简直太高兴了,孩子,你受苦了。”
    “拉蕾在哪儿?”
    彼尚警觉地眨眨眼;不过,他正直而诚实,并不遮遮掩掩:“她跟你一样,今天就走。”
    就在这时,安娜的婆婆出现在楼梯口:“谁这么早,彼尚?”
    她穿着浴袍,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看样子刚起床;看到安娜后,不觉站住了,张大了嘴。
    “她来这儿干吗?”帕尔文忽然发疯似地喊道。“快把她抓起来,叫卫兵,还有革委会!必须抓住她!”
    众人一动不动。
    “你们都是怎么了?”帕尔文朝他们几个人挥了挥胳膊,说:“她杀了我们家儿子!”说着冲下楼梯,跑向电话。
    彼尚拉住了她,神色极为痛苦。安娜估计,从此以后,彼尚再也快乐不起来了。“帕尔文,努里不是安娜杀的。”
    “你在说什么呀?”帕尔文尖叫道。她伸出胳膊,好像要阻挡恶魔。“她是个魔鬼,对你下了咒!不然怎么能从监狱里逃出来?必须跟她一刀两断!”
    安娜没有理会婆婆的诳语。她看着彼尚,再次问道:“拉蕾呢?
    “我在这儿!”楼梯顶端响起一个声音。大伙儿循声望去。只见拉蕾站在楼梯口,穿着一套米黄色的裤装,手握一把枪对着安娜。
    帕尔文惊得打了个趔趄:“拉蕾!怎么回事?你在干吗呀?”
    拉蕾没回答,只是朝安娜昂起下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安娜指指哈桑和罗娅:“他们帮的忙。”
    拉蕾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叛徒!”
    罗娅僵住了。
    “你从哪儿弄到那玩意儿的?”彼尚指着枪问。
    拉蕾没说话。
    这一刻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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