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与革命

第51章


尽管有人拿枪对着自己,安娜却出奇地平静:“是你杀了努里,你的亲哥哥,我的丈夫。”
    “你不也忍受不了他吗?你不也想要离开他吗?”
    “我从没偷他的东西。”
    拉蕾冷笑道:“我打赌你后悔了。”
    “搜搜她衣服的褶边,肯定能找到一对和这个相配的耳环。”安娜拿出那串宝蓝色项链。“她想把耳环带到伦敦卖掉。”
    “很好,安娜。”拉蕾边说边走下台阶,仍然举着枪对着安娜。“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耳环在我钱包里。”她朝其他人挥挥枪,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有人想要阻止我,可别怪我不客气!”
    安娜朝后退去。
    帕尔文双手合十做祈祷样:“你在做什么,孩子?把枪放下,别把事情搞砸了。”
    “妈妈,你真的很蠢。”拉蕾嘶吼道。“你只在乎筹备聚会和婚礼之类的事,想让我们和达官显贵交往,可我对那些毫无兴趣。沙欣和我有我们自己的规划。”她说着又下了几级楼梯。“还有,哈桑!你和罗娅都是虚伪的信徒……真让我恶心。”
    帕尔文拍着头,拉扯着头发,晃来晃去:“拉蕾,宝贝儿,”她啜泣道,“别这样。我们会处理好的。你没错,都是她的错。”她指着安娜说。“哈桑,你知道真相,快叫卫兵来把她带走,再也别让她回来。”
    看着大家都站着没动,帕尔文哭得越来越厉害。“求你了!”
    大家都看着拉蕾。安娜怀疑拉蕾此刻很享受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这时一辆车停在了门口,门外响起一阵喇叭声。“我叫的车到了,你们都靠边站。”
    帕尔文边哭边走过去想要拥抱拉蕾,可拉蕾推开了她;帕尔文再也支持不住,瘫倒在地。
    拉蕾朝箱子走去:“努里不听劝,他不同意我的计划,我没办法。”
    哈桑拦住拉蕾:“你不能走!”
    “别这样,哈桑。”
    “拉蕾,我现在因你谋杀你哥哥而逮捕你。”
    “休想!”她对着哈桑扣下了扳机。
    屋里出现了瞬间的寂静;哈桑一脸震惊,紧紧捂住肚子,帕尔文尖叫起来,哈桑摔倒在地,血直往外涌;罗娅吓得捂住了脸,彼尚也惊呆了;哈桑拼命地喘息着。
    不过彼尚及时反应了过来,他冲向拉蕾,夺过了手枪;此时,屋后响起一阵骚乱,几个卫兵踹开后门冲了进来。
    安娜跪在哈桑身边说:“挺住,哈桑,有我呢。我们马上找人来救你。”
    卫兵们来到前厅,对着屋里的人举起枪。拉蕾第一个回过神来,指着安娜喊道:“是她!是她开的枪!我爸爸才把枪夺走了。她是个美国人,想逃离伊朗。看,那是她的行李箱!抓住她,把她带走。”
    帕尔文抬起头来,擦擦眼,说:“我女儿说的没错,我亲眼看见的。”她朝安娜那边打了个手势说:“她已经杀了我儿子,现在又杀了我儿子最好的朋友;她是美国间谍!”
    卫兵们显然摸不着头脑,他们先看看安娜,又看看哈桑;一人正要朝安娜走去,彼尚站了出来。
    “不,她们在撒谎!是我女儿开的枪。”他指了指拉蕾,神情痛苦到了极点。
    卫兵们犹豫了;他们把枪对准拉蕾,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哈桑。哈桑快撑不住了,不过还是点点头,用沙哑的嗓音说:“他说的没错。”说完就闭上了眼。卫兵抓住拉蕾,将她推向门口。
    “妈,爸,求求你们,别让他们带走我!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拉蕾叫道。
    “彼尚!你倒是说话呀!”帕尔文叫道。
    彼尚顿了顿,然后说:“我已经说了。”
    * * *
    1 这里指革命卫队的士兵。
    
    第48章
    
    大巴驶出站台时正值艳阳高照。安娜坐在车尾,周围坐着几名青年女子和老妇人;其中两人抱着婴儿,另外几人带着大一点的孩子。这些女人朝安娜羞涩地笑了笑,眼神中流露出惊奇——居然还有金发女人独自出行!
    安娜也报以微笑;想起一天前自己还是个囚犯,现在却坐在通往自由的巴士上,真像是在做梦。尽管她清楚地知道,伊朗的这段经历可能会是自己今后多年的梦魇,但还是决定好好享受当下的喜悦之情。
    当然,我也被折磨得筋疲力尽了。过去的几小时有如狂风暴雨,直到卫兵把拉蕾带走,这场风暴才渐渐平息,留下一片惨淡的光景。帕尔文在家走来走去,喃喃自语,说着胡话,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我却无法同情她;我更担心彼尚;看着他眼见着妻子变成这样,儿女双双被毁——恐怕从此很难再有笑脸了。
    罗娅陪着哈桑上了救护车,去了医院,她说一有消息就给安娜打电话;医护人员说幸好哈桑还有气。
    等他们都走后,彼尚叹了口气,去书房拿了一个信封给安娜。“给你的。”
    安娜拆开信封,看到里面装着一叠里亚尔和一封信。信是用阿拉伯文写的,页眉盖着印章。
    “这写的什么?”她问道。
    “这是当地革委会主席署名同意你单独出行的信。如果有人想扣留你,你就把这封信给他看。路上的检查站也会要你出示这个。”
    “你怎么弄到的?我不知道你——”
    彼尚打断安娜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安娜盯着彼尚,知道他肯定为此下了血本。彼尚也用一种复杂微妙的眼神看着安娜。
    “有了这些,你就能顺利到达巴扎尔甘。记住,下车后,会有一个阿訇1打扮的库尔德人在边检站等你,他会给你一本伊朗护照。”
    “好的,知道了。”
    “听我说完,安娜。护照上会有正式的出境许可章,那是——”
    “你是说签证?”
    彼尚点了点头。“类似于签证,有了那个你才能出境;不然,巴扎尔甘和土耳其的边检人员会盘问你,但你的波斯语并不好,所以他们可能会发现你是美国人;要是那样,就可能会指控你是间谍或反政府分子,这样一来你又会被抓起来;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跟任何海关人员说话。明白了吗?”
    安娜点点头。
    “你必须找到那个阿訇。他会带你……走另一条路线越境。”
    “如果他要将我偷带出去,我干吗还要护照?不能直接去美国使馆告诉他们我的情况吗?”
    “一旦你到了土耳其,那儿的官员可能会查看你的伊朗护照及出境许可章,如果没有的话,他们会把你逮起来,就像伊朗这边一样,想关多久就关多久;你只有到了安卡拉才能申请美国护照。”
    安娜举起信问:“这信上我叫什么?”
    “罗丝尼·欧米迪。”
    安娜忽然害怕起来,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那本伊朗护照上也是这个名字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那个库尔德人不会弄错的;记住,不到安卡拉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明白吗?”
    安娜点点头,重复道:“一个阿訇打扮的库尔德人。”
    “你必须和他取得联系。”
    “那人是谁?你怎么找到他的?”
    “我也不知道,是他打电话给我的。”
    安娜皱起眉头。
    “美国那边的人联系的他。”彼尚脸上掠过一丝微笑。
    “我爸?”
    彼尚点点头。
    爸爸依然牵挂我,一直都在努力营救我!想到这儿,安娜顿时百感交集;不过与以往的感觉不同,也许是自己过度欣喜的缘故,安娜想。“我父亲怎么认识那人的?”
    “总有办法的。”
    去车站的路上,彼尚又嘱咐了安娜一通。到车站后,彼尚把车停好,进去给安娜买了张票,把安娜送到大巴边,再次叮嘱道:“除非迫不得已,千万不要说话!一定不能让人知道你是美国人。”
    安娜再次点点头。
    彼尚俯身吻了吻安娜的双颊。安娜抱住公公,闻到一股混杂着香烟、肥皂的清香和藏红花的气味——好熟悉、好亲切!她忍不住眨眨眼说:“你真了不起,爸爸!”
    彼尚摇摇头,泪水溢出了双眼。
    安娜泪眼模糊地转身上了车。她坐下后,看到彼尚还在望着自己,向自己挥手,便朝他也挥手。
    这就是安娜在德黑兰见到的最后一幕——一位被苦难压得几近崩溃的老人在车站朝自己挥手告别!
    * * *
    1 阿訇:伊斯兰教学者、教师。
    
    第49章
    
    车上没有空调,即便已是九月下旬,安娜还是很快就满身大汗。脱下罩袍?绝不能!里边还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她打开窗户,可此时正行驶在德黑兰北部的沙漠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吹得她有些眩晕——还没完全从流产的创伤中恢复过来。她把头倚靠在车壁,想打个盹。
    约莫一个小时以后,只觉得一股藏红花和柠檬的气味袭来,她睁开双眼,看见周围的妇女正掏出各种食物,她们愉快地聊着天,享用着皮塔饼、蔬菜和水果。安娜的胃一紧,口水就流出来了;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也没带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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