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川

北兆看着那被鲜血染红的背影，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如今锦华伤的这般重，天劫转眼便要来了，明显是不够时间带她回到山海岛，那便只好在此地护法助她历劫。想到这，他快速地结了个印，将锦华笼罩在他的庇护下。这只是权宜之计，这天劫足足有八十一道，是升神的必要阶段，他不能一一护了去，否则最后一道雷劫，足以强大到将整个九重天摧毁。
    锦华默默地将北兆的举动记在了心里，来世间历劫之前，父神特地将四方神明唤到跟前，嘱咐他们在她历神劫之时，绝不可帮忙，否则便要受罚。但是如今的她伤痕累累，尚未恢复半神之力便紧跟着要历神劫，倘若没有北兆的相助，怕是承受到不住一半的雷劫，她便灰飞烟灭了。
    重极笔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望着悬浮在半空中双眼紧闭着的锦华。不知为何，刚刚画瑟伤到她心脉的那一刻，他的胸口忽地疼痛不已。如今站在这里望着她，心里莫名的有种恐慌，好像她随时要离开了一样。
    他缓缓地闭上双眼，无意识地喃喃道：“不要，不要，离开。”
    跪坐在地上，一身狼狈的画瑟将重极的神情全都看在了眼里。她忽然觉得，这一千年来自己在他身上所做的努力，还不如那人的昙花一现。
    徐锦华，你可知我有多恨你多嫉妒你，你一出现，便夺去了他所有的目光。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我也是嫉妒你的。是呢，这几百年来，我一直嫉妒着你。从遇上你起，哪怕他在人世间颠沛流离几百年，心里惦念着的还是你。如同现今，哪怕他明明饮下那忘川水，却仍是将你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即使他未曾觉察。
    徐锦华，且我赌一赌，赌我的生命跟你的神劫相比，到底谁重要。
    “画瑟！”
    北兆望着那个一身红嫁衣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地朝锦华跃去的女子，瞳孔不自觉地缩了缩。
    “殿下。”
    重极睁开眼时，瞧见的便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护体未曾加身地朝着锦华历神劫的区域范围内去，心下一紧，顾不上多想，连忙将自己的神器祭了出来，试图将她救下来。
    “殿下！”
    北兆便眼睁睁地望着那神器将他结给锦华的结界破碎。他虽是神，神力高于重极，但是锦华所需的结界普通的神器便能摧毁，更何况那神器还是重极从九重天禁地获得的禁锢之鞭。
    传言，禁锢之鞭取的是上古神龙的龙筋，且还在神降火中炼制七七四十九天。
    因北兆的第一声“殿下”意在提醒，所以原本闭着眼在承受雷劫的锦华便睁开了眼，然后便见自个朝思暮想了三百年的人儿亲手将自己摧毁。
    北兆用结界助她渡神劫原本便是逆天的了，如今这结界便强行摧毁，雷劫的威力便没了顾忌，便硬生生地高涨了一倍。
    也罢，兴许这便是那年断桥所遇之时，早就注定好了的结果吧！
    威力高涨了一倍的雷劫打在身上，锦华虽承受了这一道，但却疼的整个人都卷缩在了一起。可还没等这道雷劫落在身上的疼痛过去，第二道威力暴涨的雷劫便又接踵而来。
    花归窝在川墨的怀里，红着眼眶，不忍心再看下去。她后悔了，如果早知道带锦华来是如今这番模样，她情愿她在狐狸洞里安心修炼，情愿如同天帝那般，给她饮下那地府的忘川水了，哪怕会撕心裂肺的痛，会忘记他们所有人，可也好过现在。
    重极将禁锢之鞭扔出去的手，就那样停在了半空中。他刚刚只想着救下画瑟，让她免于遭受那神劫的伤害，却忘了他的神器，他的神器会将那女子推至万劫不复之地。
    他面如死灰地看着那雷劫积压的威力越来越大，明明不过是第三十道雷劫，威力却堪比之前所积压的最后一道雷劫。而那历雷劫之人原是鲜红的衣裳如今更是红的妖艳了。
    是他，害了她。
    原本被重极救下的画瑟心里一喜，却转眼间看到那人目不转睛地望着雷区，一脸地死寂。她便知道，这局，输的还是她。
    北兆握紧双拳，闭着眼，待听到那历劫之人终是忍不住地痛呼时，才缓缓地开口道：“殿下，入魔吧！”
    锦华虽已痛到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但是仍是听到了北兆的那句话。眼角缓慢地落下了两行清泪，她终究还是逃不了入魔的命运吗？
    不，她不要！
    锦华咬紧牙关，脸色苍白的不见一丝血色，却仍是不肯放弃。当初她历尽千辛万苦，在凡间的三世受尽了折磨，才换来最后两人的相守。尽管现在重极已不记得她了，可她还是不想放弃。
    ——姑娘，你是我在这世间所见过的，最为纯净的女子。
    那年花灯节，在断桥相遇，他所说的话，仿佛就在耳边。她真的不想放弃，哪怕，哪怕最后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她也不愿！
    好在的是，第一道雷劫下来时，便冲破了她在凡间的禁锢，恢复了半神之力，所以堪堪能承受这高涨了威力的雷劫。但是，她半睁着双眼，望着那最后一道还在不断地积压着威力的雷劫。想来，有些东西当真是命中注定了吧！她微微侧脸，望向那个红袍在身的男子。隔的远了些，加之雷劫的光芒，她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
    重极，你如今忘了我，忘了我们之间的所有，这大概是好事呢。因为这样啊，你便不会心痛。
    眼看着那最后一道雷劫便要落下了，北兆历过神劫，也见过天神历第三次神劫时的情形，但都没有这道雷劫威力这么大。他别过头，不忍心再看下去。他在山海岛待了上万年，未曾与其他神明相见，日子一直都是无趣的，直到锦华的出生，山海岛总算是有了生气了。他们四方神明历来薄情，但是却都将锦华当亲生女儿一样去疼爱。如今，上天终是要带走她了吗？
    最后一道雷劫，将整个九重天，甚至是三界都照亮了。凡间原是黑夜，却如同白昼一样，弄得人心惶惶。锦华深知自己躲不过去了，如今的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阿锦。”
    雷劫落下之时，耳边传来那人清冷的声音。随之，柔和的光芒便将她包裹在其中，锦华心下一松，便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重极望着怀里的女子，心里一阵阵地疼着。雷劫落下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飞身过去，用自己的神力挡住了那雷劫。他虽半神之身，却拥有着神的力量，而且刚好卡在雷劫落在锦华身上的那一瞬间，所以这般算来，并不算逆天。
    “阿锦。”
    怀抱住她的那一刻，他清楚地听见了来自于自己心底里的那个声音，清冷又不失温柔地唤着这两个字。
    他想，无论如今他是否饮下忘川水，他心里怕是再度将这人搁在了心里了。
    北兆望着被重极抱在怀里的锦华，心下一松，却有些恼火。当下，便略施了个法术，将锦华夺了过来。如今锦华历劫算是成功了，而重极替锦华挡下那一击，虽然没有造成锦华神魄严重受损，但是也是伤了一些，他必须尽快带她回到山海岛。
    北兆将锦华抱在怀里，看也没看重极一眼，朝着面色有些晦暗不明的天帝冷冷道：“天帝，这三界虽是你的执掌权最大，但是山海岛可是为了维护三界平衡而存在的，你存了这样的心思，当真不怕三界众生众仙心寒嘛！”
    言罢，也不管天帝和众仙是何神情，伸手招来祥云，便抱着锦华往山海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