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川

华灯初上，手持花灯的女子站在断桥上，目视着前方。一袭白衣随风飘扬着，好似随时要随着那风离去。
    “姑娘。”有人在身后用轻柔的声音唤着她。
    她闻声回头，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手持着同她手中一模一样的花灯，漆黑的双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卖灯的老婆婆说，她的花灯在世上，都是以对存在的，每一种花灯都只有一对。我买下时，还在想，我的有缘人是谁。没曾想，刚走到这里，便瞧见姑娘了。”他将花灯举高，浅笑着道：“我姓安，安季。是城东安家人。姑娘，可否告知在下，你的名字？”
    她摇头，后退了一步。咬着下唇，略不安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双眸里，流动着光华，浅浅的，令人着迷。
    安季看出了她的不安，想了想，将手中的花灯递给了她。
    “是在下唐突了，我没有恶意。姑娘莫怕，这花灯送你。”
    她再次摇头，揪紧衣裳，轻声道：“我在等我家婢女，安公子，这花灯我不要，你收好。”
    安季心下一动，柔和地笑了笑，收回花灯，没有再说话，安静地陪着她等她的婢女寻来。这京城鱼龙混杂，到底不适合女子一人独处，更何况这里的灯火还不及闹市的明亮。
    两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她安静地望着湖面，安季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姑娘家的瞧，便也随着她站在那里欣赏夜景。
    明月星辰两人寻来时，闹市开始散场了。
    “小姐，奴婢来迟了。”两人急忙告罪。
    “无妨。”
    明月瞧见自家小姐旁边站了一人，便急急地拉过她，将她护在身后，朝着安季道：“你是何人？怎可以同小姐站一处。”
    星辰不似明月那般急躁，但是看到自家小姐身旁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也暗道不好。家族如今虽不比当年，可难免没有人认识自家小姐。这男子与女子独处原本便极易招人闲话，且这男子的身份一看便不简单。
    “小姐，你没事吧？”
    她伸手制止了明月，冲着她摇头，道：“这位公子是城东安家的少爷，不是什么坏人。刚刚他怕我一人站这不安全，所以陪着我站了一会儿罢了。明月，莫要无礼。”
    她示意星辰松开手，带着两人朝着安季福了个身：“多谢安公子。”
    安季点了点头，没想到他这一举动，她能明白。
    “姑娘，你还没告知在下，你的名字呢。”
    她犹豫了一下，星辰望了望安季，偷偷地捏了捏她的手，这是她们主仆间的暗号，是指“无碍，可以”之类的意思。
    “城南徐家徐锦华。”
    安季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城南徐家他是知道的，不算大户人家，却是京城较有名的书香世家，不过倒是和安家没什么往来罢了。这样一来，便是很不方便呢。
    锦华将花灯交给明月，再次福了个身，准备离去。
    “公子，时间不早了，我便先行告退了。”
    “我送姑娘回去吧。”安季望着黑漆漆地道路，忍不住道。
    锦华摇了摇头，拒绝了：“无碍，我们下了断桥，自会有人在集市候着，公子不必担扰。”
    安季望着锦华转身，慢慢地走下阶梯，裙摆转了个圈，白色在黑夜里格外的耀眼。
    “啊锦姑娘，你是我在这世间所见过的，最为纯净的女子。”
    这种纯净，是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是她身上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是那种让他打从心底里都能感受得到的纯净。
    锦华的步伐顿了顿，回头，朝他笑了笑，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大抵所有的缘分，都会有一个开始，无论美好无论不堪，都会有这么的一个预兆。
    安季想，这个预兆，便是遇上锦华的那一刻。
    锦华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她知道她是在做梦。梦见了第一世遇见重极的那天，梦见了那个还是很爱很爱她的男子。她之所以知道那是梦，是因为她还记得，重极大婚了。
    醒来时，星辰守在她床边，正细细地给她擦汗。
    “主子，你醒啦！”
    见到锦华睁眼望着自己，一向不苟言笑的星辰也忍不住高兴的笑了，随即又红了眼眶。这些天都是她和明月在照顾着锦华，看到她身上的那些伤痕时，心里疼痛极了。她们三个虽是以主仆相称，但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几千年她们都是一起度过的，连历劫都是一起的，可谓是情同姐妹。当日看到北神带着伤痕累累的锦华回来时，她和明月两人每次给锦华擦洗身子时，都忍不住哭了。
    锦华是天女，原是半神之体时，身上的伤口都可以不治痊愈，看不出分毫区别，可是如今已经成神了，这伤痕却在身上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散，可见伤的有多重。
    锦华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整个人疲倦极了，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
    “主子，你等等，我唤天神过来。”
    星辰伸手扯了扯床头的铃铛，铃声顺着她的神识，传到正在殿堂问话的天神戊己以及四方神明那里。
    瞬时间，五人便出现在锦华的房间里。
    “小锦，你觉得怎样了？”戊己心疼地抚摸着锦华的额头。
    锦华见到戊己，终是像个孩子般，哭了。
    “爹爹，爹爹。”锦华顾不上身上的伤，顾不上疼痛，起身抱住了戊己，嘴里喊着那个在她千岁前喊的名称。
    戊己见此，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四方神明站在戊己身后，都心疼极了。
    “乖女儿，是爹爹不好，是爹爹没能保护好你。”
    他身为山海岛岛主，身为这三界最大的神，受世人景仰，为这三界维护平衡，却连自己宠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生生地让她受了这些折磨。是他不好，硬要她去历劫，去轮回，去成神。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宁愿她一直是个半神，哪怕继承不了他的神位。
    锦华摇了摇头，不是爹爹的错，是她的错，是她枉为半神了，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北神叔叔，那天谢谢您了。如果不是您，锦华就回不来了。”
    北兆叹了一口气：“你将伤养好再来谢我也不迟，你身子如今可不比当初了，现在可是虚弱得很呢。”
    锦华笑了笑，她现在是什么状态她知道。虽历劫成功，但是这雷劫下来，可谓是耗尽了她这几千年的功力。她现在，勉强是个下仙的法力，身子亏损的太厉害了。
    戊己将她放平，让她继续躺在床上养着身子。
    “小锦，你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将身子养好，什么都不要乱想，爹爹跟四位叔叔定会去找来雪极草给你的。”
    雪极草是用来疗治历劫受伤最好的药草，加之适当的雪极水，还能恢复锦华消耗的神力。
    锦华点了点头，因为刚醒来，身子还很虚弱，刚刚又耗神太久，所以她很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了。
    戊己低声嘱咐了星辰几句：“星辰，你同明月照顾好小锦，等她再醒来时，给她服下雪极丹，服下之后，隔两个时辰，再喂给她后山的泉水。”
    “是，星辰记下了。”
    戊己不放心地望了锦华一眼，见她睡的还算安稳，便带着北兆四人离开了。
    小锦，爹爹会替你报仇的，让那些伤害了你的人，让那些人，承受同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