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川

川墨得到重极的消息，赶来九重天时，重极已在寝殿内不眠不休地待了三日。
    “狐王，殿下就拜托你了。”
    川墨对着长曲点了点头，伸手推门前，忽又回头对着长曲道：“你跟在重极什么也有上千年了，是要比一般人要了解重极。但是长曲，重极最不喜的，便是背叛他的人。你该知道的。”
    长曲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开来。他总算明白了，他整日觉得自己为殿下着想，跟着天帝一般，认为神女是最适合殿下的，认为殿下就该做一个优秀的继承者，认为他的殿下强大到，足以承受所有。但是他，从来没有，站在殿下的角度，为他着想过。甚至，他还为了他的自以为是，做了他不喜的人。
    殿下，长曲错了。
    川墨推开殿门进去，一眼便瞧见了正在翻阅着书籍的重极，哪怕三日没睡，仍是保留着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
    “你来了。”重极放下书籍，起身，离开书桌前，走到用来招待客人的坐垫旁，待川墨坐下后才盘腿坐了下来：“长曲性子还是不及言馆，言馆虽小孩子性了些，但是孰轻孰重倒是分得清。长曲怕是还要再修炼一些时日。”
    “长曲把利益分得太清了，言馆是没心没肺些的。”
    重极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招来两杯梨花酒，道：“我打算历神劫。”
    川墨闻言，差点打翻了重极递给他的梨花酒。他前来参加重极婚宴的时候，天帝找他谈话，提及了重极饮下忘川水一事。可重极饮下忘川水也就罢了，偏偏天帝为了一绝后患，一并给他喂下了寒香草。当时他并不清楚，为什么天帝会主动告诉他这些事。如今想来，怕就是为了今日吧！
    “你可是想好了？”
    重极点了点头，望着杯中的梨花酒，道：“时至今日，我仍是想不起那三世的半点事情来。阿墨，我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了，你虽曾为了花归找我打过几次架，但是这三界中，我如今可以信任的人大概只有你了。”
    川墨张了张嘴，却不知此刻说些什么好。以前，花归经常因为重极哭的时候，他总是认为是重极的错，三番两次的找他打架。当时两人之间的感情，可谓是直线下降，倘若不是重极和锦华帮了他和花归，怕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仍是冰冻着的吧！
    “一旦我历神劫，最好的结果是入魔，最坏的便是灰飞烟灭。入魔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堂堂九重天太子入魔，怕是那人会震怒吧！仙界虽不屑与魔界打交道，但是我还是知道的，魔界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这么不堪。”
    “我查过古籍了，她现在历劫重伤，需要的是雪极草。雪极草虽在人间最寒冷之地，但是这寒冷对于修仙之人倒是没什么。唯一困难的，是那守护神兽，那岛上的，倘若不是天神出手，其余四神约摸是要联手才能制服。但是据我所知，那岛规矩太多了，天神是不能离开山海岛的，而四神怎样都要有一神留在岛上。倘若我历神劫，胜算会大一些。而且，如果真的是入魔的话，实力会大增。”
    川墨指了指书桌上那堆得高高的书籍，道：“你这些天不眠不休的，就是为了查这个？你不是饮了忘川水，怎还会对锦华这般？”
    重极望着那堆书笑了笑，道：“一半吧！我也查了怎样才不会灰飞烟灭，你要知道灰飞烟灭对于修仙之人和妖魔来说，可是最大的酷刑。凡人历一世便忘一世，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我们可是生死劫啊！”
    “花归对你是何意义，锦华于我便是何意义。或者，更准确来说，她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骨髓里了吧，大概。”
    “这梨花酒，总能让我想到她，如同门外那不会开花结果的梨花树一般。阿墨，我后日约摸便要历劫了，她就拜托你和花归了。山海岛虽是她的依靠，我却还是想将她亲手嘱托好呢。”
    啊锦，那三世我不知将你置于心上何地，但是我想，怕是心血深处，骨髓里面了吧！不然，我也不会饮下忘川水，都还对你念念不忘呢！
    星辰端着药汤步入锦华的寝殿时，发现原本应当好好躺在床上的人，竟不在那里。她皱了皱眉，端着药转身往外走，刚好遇上了明月。
    “明月，主子呢？”
    “在外头晒着太阳呢，我怕风大，进来给主子拿件披风。”
    “我说，你往日给主子看民间话本也就算了，怎还让主子越活越像个民间娇弱的小姐呢！”
    明月摇晃着脑袋，反驳道：“星辰啊，主子现在的身子骨可不比之前了，历劫回来，主子可虚弱的多了。早知道如此，当初我们便不应该扔下主子一人在狐界的。”
    星辰望了望不远处眯着眼晒太阳的锦华，急急地用另一只手捂住明月的嘴巴，“别乱说话，以后莫要在主子面前提及这些事情了。这岛上，天神闭关前，可是再次下了结界，虽同人间的四季一般，但是怎会有风呢。就知道瞎说。”
    明月吐了吐舌头，往日天神下结界时，可是当真如同人间一般。这次顾忌到自家主子的身子，倒是减了风雨雪那些，便就忘了呢！
    锦华眯着眼，望着那蓝的耀眼的天空。眼角酸涩，眨了眨眼，又继续张望着。恍惚中，天空浮现出那人的笑脸。
    ——啊锦，我好高兴，可以娶到你为妻。
    ——啊锦，你先去，我随后便会来寻你。
    ——啊锦，你好生在此待着，我会为你铺好路的。
    重极，你现在还好吗？倘若那日不是你为我挡下那最后一劫，我会不会早就消失在这世间了。可是重极，哪怕如此，你也不是我的重极了。
    我的重极，心心念着的是我。
    我的重极，不会娶别人为妻。
    我的重极，怎会为别人穿了红衣。
    锦华闭上眼，在眼泪滑落的前一刻。她虽法力不及以前了，但是听力什么的还是同以前一样，所以星辰和明月的对话还是听到了的。过往的事情，没有什么不能提起的。她是要做这岛的继承者的，倘若这些都承受不了的话，日后更多的苦难磨练要怎么办？虽然还是会因为那些事情而动容，会因为那些事情难受，但是，这些不都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吗？
    “主子，喝药了。”
    锦华睁开眼，接过星辰手中的药汤，一饮而尽。
    “父神可有说闭关到几时？”
    她第一次醒来的时候，父神还在身边。第二次醒来时，却已经闭关修炼去了。这千年来，父神闭关的次数比之前更多了，据北神所说，她在人间历劫的这几百年，父神都是在闭关中度过的，直到她出事回了山海岛才出关。再这样下去，怕是真的会来不及了。
    “天神没有说。但是南神说让主子不用担心，天神现在已经稳定很多了。”
    锦华点了点头，“四位叔叔可还在岛上？”
    “除了南神，其他三位神明都出岛，去寻雪极草去了。”
    雪极草。锦华记得自己第一次醒来的时候，父神有提及过，雪极草是疗劫伤的良药。但是，雪极草这种东西可是由上古神兽护着，三位叔叔真的可以吗？
    “明月星辰，吩咐下去，父神不在的这些日子，让岛边的人加强巡逻，最主要的是岛民的安全。”
    山海岛不在天界的范围内，而是在人间的一个小岛上。这个岛屿的人民都是世代传承下来，在山海岛生衍繁殖的。除却这里的岛民没有法力之外，山海岛的所有都是非人间的，皆是戊己创造出来的。
    那日重极大婚，天帝虽是有错在先，但是如此被落了面子，以他那瑕疵必报的性子，定是会趁着天神闭关对山海岛下手。当日他虽惶恐，却并不是真的怕了北神，不过是对他背后的天神畏惧罢了。如今天神频繁闭关，想来天帝也会知道些什么，趁此机会进攻山海岛。而且，天帝之所以这么放肆，想来他的心神也是不稳，在谋划着什么吧！
    锦华想起那日北神出现时，天帝抑制不住的惶恐，以及惶恐下被深深地隐藏起来的不甘心和嫉妒怨恨。她对情绪甚是敏感，可这一次，她希望是自己的错觉，否则这三界，怕是将有一场大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