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川

锦华是在明月和星辰都沉沉地入睡之后，披着外衣，溜出山海岛的。
    戊己和南神南予站在岛边，望着锦华乘云而去的身影，两人心里都是一半欣喜一半忧愁。
    “天神，小锦现在的法力不比以前了，让她独自一人出去真的没关系吗？”
    “南予，别担心。这是小锦的劫难，情劫未过，哪怕成了神，也还是继承不了我的位置的。况且这情劫一过，她的法力不用雪极草也是可以恢复的。”
    南予摇了摇头，不知要说什么好。戊己一向是这般的，狠绝。可他一直觉得，戊己对锦华是不一样的。
    “天帝那边怎么样了，还是不死心想要攻破山海岛吗？”
    “他以为你闭关去了。他垂涎山海岛很久了，不过是迫于你没有进攻而已。毕竟是与天同在的东西，他怎么会不想要了。你现在频繁闭关，明显是时间不多了，加之小锦的能力还没达到继承者的地步，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个好时机吗？”
    戊己冷冷地望着九重天的位置：“他当真是敢。以为凭着天龙就可以违抗天命吗，山海岛可不是他们的。小锦那边虽不用担心，但是还是要加强人手，暗地里保护她。”
    “是。我稍后便安排下去。”
    “那个小子怎样了？”
    “已经做好入魔的准备了。”
    戊己点了点头：“倘若他不是天帝之子，兴许我真的会让小锦和他在一起。毕竟他的资质在这三界可谓是较好的了，比起那些不入门的人，还是不错的。可惜... ...”
    南予站在戊己身侧，没有说话。夜色将他晦暗不明的神情掩盖着，让人看不清。
    锦华的手腕处还戴着狐爷爷送的石链，所以她一路无阻地到达了九重天重极寝殿外院落里。
    锦华穿着一袭白衣，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投向院落里的那株早已枯了心的梨花树。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梨花树。不过很明显是凡间的品种，树心都枯萎了，开不出梨花结不出果子了。但是，看到这树的那一刻，她的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梨花，是她最喜爱的花。
    她转过头，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她知道重极就在里面，只要一推开这扇门，他们就可以相见了。锦华还是存着幻想的，她还心心惦念着那声温柔的“啊锦”，还在幻想着她的重极会回来。她不知道那日她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婚礼是继续了呢，还是结束了呢？明月星辰没有说，她也没敢问，怕得到的答案会让自己崩溃。
    “重极，饮下忘川水的你，那时一定很痛吧。啊锦已经不怪你了，毕竟这是天命，是我们注定要经历的劫难，是我们不够坚定。”
    “啊锦有没有同你说过，我很欢喜，很欢喜那三世是同你一起度过的。你知道的，这世间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三世的姻缘，已经足够了。啊锦已经不贪心了，当初我也是不该贪念着你的温暖，留在狐界修仙。我一直在想，如若那时，你历劫归来，做你的太子殿下，而我回我的山海岛做我的天女。现在的我们会不会好过一些。”
    “我已经不去想这些事情了。他们说神是无欲无念的，没有情动没有七情六欲。我想，我是一个不合格的神吧。”
    “可是啊锦想做一个合格的神。”
    风起，卷起她的裙摆。她转身，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转了个漂亮的圈，白色在黑暗里格外的显眼。
    “啊锦。”
    很轻很轻的一声呢喃，轻到在这夜里会随时散去一般。
    她慢慢地停住了脚步，却不敢回身，怕那是幻听，怕那人根本没有出现。
    清冷却不失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锦。”
    “我是忘了你，忘了那些前尘往事。可是啊锦，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再怎么忘了你，那种刻在骨髓里的，对你的情感，却始终不会磨灭的。”
    “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锦华紧紧地捂住嘴巴，站在原地，红了眼眶。
    “三世而已，我比你还贪心的。我不止想和你三世在一起，我想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生生世世。不记得之前的三世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
    “你愿意吗？”
    锦华捂着嘴巴，没有转身，却不住地点头。
    重极苍白着脸，在她身后，笑了笑。
    其实他时间不多了，天帝察觉他要强行历神劫，将他困在了寝殿里。他原本还在打坐，为明天历劫奠定基础。却听到了锦华的声音，听到了她压抑不住的思念。那一刻，他脑子一片空白，全身在叫嚣着，要见锦华。他冲破禁锢，在不让天帝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在了院落里。
    重极伸出双手，做出了个拥抱的手势。他不知道，明天那一劫，能不能熬过去。他很想抱抱她，怕以后没有机会了。想要找回记忆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了，他真的很想知道，他们的过去。
    “啊锦，答应我。你要等我回来。”
    声音渐渐地飘远，变得轻盈。
    锦华察觉到不对劲，猛地回过头。
    身后空无一人。
    锦华蹒跚着，往前迈了几步，险险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她一度怀疑刚刚是真的自己幻听了。可是她清楚，并不是。
    重极，你是不是又要抛下啊锦了？
    她伸手盖住双眼，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缓缓地滑落。她早就该知道，以重极的性子，知道被迫饮下忘川水，定是要寻到法子去解掉这忘川水。
    锦华自小在戊己身边长大，知道的比一般人要多的多。很多事情，怕是天帝都不知道，她都知道。况且，她从小耳濡目染，天神和四位叔叔跟她讲了很多，也通过天镜了解到很多，她知道天帝是何脾性。如今想来，重极怕是被逼的要入魔了。
    “重极... ...”
    重极，啊锦等你回来。入魔也无妨，啊锦会等着你。哪怕你去魔界，我也会跟着你。
    重极重回到寝殿后，压制不住身体内息的狂乱，吐了一口血，跪倒在地上。眼眶发红，体内的气息开始不稳，四处窜动着。他拼尽全力，不让雷劫提前到来。
    锦华还在院落里没有离开，现在历雷劫会伤害到她。一想到会这样，重极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地与体内的那股气息做斗争。他不能再伤害到啊锦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她的心，他都不愿。
    啊锦，你要等我，等我回来。
    锦华看了看天色，见天差不多亮了，强迫自己稳定心神。她知道重极如今只有入魔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到底还是天命，当初她没能入魔，如今换成了他。
    她猜想天帝等会便会过来，再次禁锢重极。她想了想，四下张望着，目光落在了梨花树上，心神一动，整个人便化作了一朵梨花，融进了树心。她虽没有恢复神力，但是这段时间父神一直拿着三界中最好的药给她调养身体，虽比不上雪极草的作用，但是她现在勉强也到了上仙的能力。
    重极，我对你说过的。倘若你无能为力了，我会护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