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万籁俱寂

39 重逢(一)


三十九章
    京兆流膳庭。滨城素食府。
    白墙14尺,墙上开一口窗,扇形院落铺着鹅卵石,修竹林立,青竹长直,高出矮墙十几仗,碧叶柔枝,墙身青白,两者参差,一动一静。青,翠。无暇,无垢。
    外墙纤雅朴素,进到里面,也是古风昂然,一路有古树竹枝。有些客座摆落在竹林,三两相间,旁边都有服务员侯客。整套建筑都都为平屋,雅间全在一楼,从正门进去后,餐桌正对两扇落地玻璃大窗。从餐桌方向望出去,便是一座庭院。
    如果不是冬天,门庭大开,对景而食。
    张腾进了庭院,大,又空。他找了个服务生问路。服务员给他一路带进包厢。
    包间也大,餐桌一边坐了个女人。感觉到开门,望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看着桌面上的茗茶,手指甲刮蹭了一下桌面上的餐布。
    几秒的时间,她最终还是站起来,微微侧身对着张腾,眼里有一点笑意。
    小圆领的米白羊毛衫,下身是纯色的高腰阔腿裤,裤腿到小腿肚下面一点,搭配反绒的灰色尖头平跟鞋,干净利落。
    乔文玉果然是个美人。
    两两相对,目光难免相遇,乔文玉感到自己的心跳,从胸口涌动,肩膀微微酥麻。
    讨厌这样的自己,一眼被人看穿。
    滨城临近内陆,夏季高温湿润,冬季长且寒冷,典型的温带季风气候。外面冷,房间里的空调打得足,从室外进来,在里面待上一会儿就脸红气闷。张腾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体质又不差,也不怕冷,这样的温度有点过了。
    一旁的侍应生很快给走上前要接过他手里的大衣。张腾摇头示意了一下,仍然自己拿着衣服。张腾走到乔文与对面站定,一旁的侍应生很快给走上前要接过他手里的大衣。张腾摇头示意了一下,仍然自己拿着衣服。
    侍应生退出了包厢。
    乔文玉看了一眼张腾,有些不自然地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先坐吧。”
    张腾不买账,掠了她一眼:“说吧,你说完我就走。”
    乔文玉已经落座,听到他这话,眉头皱了下,垂眸看了会儿桌面,突然低着头闷声说:“随便你,你现在走也可以,”她看着青色条纹的餐布,又加了句:“我可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跟我吃。”
    她低着头,往右上方的地方偷偷瞄了一眼。那边的身影起初没动静,站了半天,还是在她对面坐下。
    乔文玉低头对着桌面偷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
    刚好他看的方向也是这边,乔文玉一抬头,就感觉到他的目光直直往这,她顿了一下,才慢慢对准他的目光。
    张腾把目光从她背收回,看着她,问:“你不是说她给你爸打电话了吗?”
    乔文玉看向窗外,漫不经心应了声。庭院里是大片的植被,有的已经萎黄。
    张腾的声音在耳后跟地紧:“说什么了?”
    乔文玉背对着张腾,没回答。她仍看着窗外,过了有一会儿,她转过身,看着张腾的眼睛说:“她说她放得下,叫我爸不要担心。”她说完,仍紧盯着张腾眼睛,她发现,有一瞬间,张腾眼睛里的漆黑似乎终于有一点点褪色,不再显得那么浓,那么深。他很快不再对视乔文玉的眼睛。
    侍者很快把菜上齐。张腾没动筷子,乔文玉不管他,自己先吃。
    吃了几口,对面的声音慢慢传来:“还有呢,她还说什么?”
    重点在这里。
    乔文玉没看他,夹了一块鲜笋,轻轻抿了下嘴:“她说……”她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仍旧没看她。
    “她说她虽然放下但是不想再回来了,因为她觉得再和你见面也没必要。”
    张腾原本低着头,听到这话却立刻抬眼紧盯着乔文玉的眼睛。乔文玉说话的表情和语气几乎是即刻就被他撅住。
    过了几秒钟。张腾目光转冷。
    “你蒙我。”张腾紧盯着乔文玉,慢慢说,“她不会对别人说这种话。”
    乔文玉呆了呆,悻悻笑了下,拿筷子戳了戳碗底的菜,轻声嘀咕道:“你和她才认识几天……”
    “实话。”张腾突然打断她。
    乔文玉没听清:“什么?”
    “说实话。”
    乔这回听清了,但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淡淡说:“知道了又怎样,你和她已经分手了。”
    张腾并不理会她,身子往后靠了一点继续说:“怎样?我有必要和你讨论这个话题?要是不说你继续吃饭,我走人。”
    乔文玉眨了眨眼,把筷子放到一边,抬头:“有那么喜欢?“然后她似乎有些轻松,呼出一口气,轻轻咧了下嘴,微微笑着说:“我可不信。”
    喜欢能怎样,能怎么喜欢。
    包厢门轻响了两下。然后门被人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高盘发围着披肩的中年女人,眉目精明。
    张腾顺着声响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的,摆在桌面上的手不自主地动了动,旁边的茶杯被碰的漾出几点茶水。
    他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乔文玉一看见她,立刻站起来,笑着叫了一声“小姨。”
    中年女人走到餐桌旁,拉了乔文玉的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眼里有些慈爱道:“来了也不跟说一声,多久没来找小姨了,大学是不是很忙?”
    “还好,就是课后没什么时间,都跟着董哥哥学摄影了。”
    “那也好,玥鸣没训你吧,他小时候可最爱欺负你了……”
    乔文玉打断她的话:“哎呀,小姨那都多久了,董哥哥现在怎么会欺负我。我们俩关系好着呢!”
    中年女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那行啊,哪天你带他来这里吃顿饭,小姨也好久没见过他了。”
    乔文玉笑着点了点头:“行啊,董哥哥也说好久没见您,特想您这边的菜。”
    中年女人轻轻拍了下乔文玉的头,:“小鬼。”然后她似乎想起,刚才推门进来的时候,好乡看见乔文玉对面还做了个人,只是光线打得暗,她也没仔细看,就一直忽略了。
    她无疑是侧身看了看,眼神划过张腾的方向,就不动了。
    张腾只是这她的脸,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嘴角有一点点不轻不重的笑意,眼神凉薄。
    世界真小。
    中年女人的笑容有些僵,她不自然地将眼神移开。转身重新对着乔文,寒暄了几句,匆匆走了出去。
    乔文玉走回餐桌边,两人之间恢复了沉默。过了几秒钟,乔文玉突然对着张腾的方向说:“你,你跟傅砚,你们才认识多久,我知道你喜欢她,对她好,可是我不相信,你会爱她多久。因为我妈妈,她也曾经深爱过爸爸,明知爸爸有所图,她还是为了他不惜和外公撕破脸,可是到他们离婚的时候,妈妈早已经有一个固定的情人了。不仅仅是他们俩,还有小姨和小姨夫,所有我目睹的例子。”
    乔文玉暂停了下,垂眼望着桌上鲜粉的丽格海棠。莹白的敞口小瓷盏,里面不多不少,一支海棠,肥厚的花瓣全部张开,卷边拢住盏口,严丝合缝,粉白相宜,像是天生绝配。张腾
    “情分可以一路相伴,可是爱走不到最后。”乔文玉抬头,对张腾说。
    所以我相信,你对她再好,你心里现在多么想着她,我也有机会。因为爱是有缺陷的。
    我会趁虚而入。
    乔文玉还是个学生,她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社会,或许凭她的身份地位,永远也不会有。但无论经历与否,无论事实怎样,她就是这么想的。
    谁都不可怜,感情里面没有人甘愿做永远的弱者。
    张腾终于从靠背上挪了一个位置,微微向前挪了一下,他突然问:“你家是干什么的”
    乔文玉想不到他问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任然回答:“从商。”
    张腾没有接话,从乔文玉的角度看过去,他似乎有些出神,倒不是说他没认真听她讲话,他的表情柔和,看起来倒像是在思考。
    某一刻,他的表情松懈了一下,说:“你和傅砚差不了几岁,可是你们这样的小姑娘,想法怎么这么不同?”
    乔文玉家境富裕,表面是个乐观开朗的高材生,人际关系处理的井井有条,自信骄纵,在社会里享受公主般的待遇。以她的家世,出生名门,从小享受到众多的追捧与赞美,她的骨子里,却是个不信爱的现实派。
    傅砚呢,她孤僻古怪,似乎与社会格格不入,从来独来独往。但是张腾很肯定,她是个非常浪漫的人,她冷静少言,但是情感浓烈,在她的世界深处,有一种非常坚定柔和的情感,不被外人所知,她也无意喧哗。
    乔文玉注意到张腾提起傅砚时脸上那种安定与温和,这表情本来与他锋利出挑的轮廓不符此刻却让她有些怔忪,她讨厌在这种时候听到傅砚的名字。可是张腾既然提了,她也不想再回避。
    她抬起头,眼睛里有一点不知名的情绪:“我哪点比不上她?”
    乔文玉看不上傅砚,且不论她声名狼藉,顶着第三者的名头过了这么多年,单是乔恒远当年对傅砚的关注与保护,便足以让她觉得可恨。即使后来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她也没有花多大的精力去了解她。
    张腾对这个问题有些漠然,他冷淡地睨了了乔文玉一眼,讥讽道:“你指哪方面?”
    乔文玉瞪着张腾,话已经到嘴边,但她说不出口。
    家世?背景?样貌?才华?魅力?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不是关键。
    他爱傅砚,只有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突然让乔文玉感到受挫,她一直以来都自信,这种自信有一部分来自家庭,有一部分源于外貌,更多的是来自众人的吹捧。
    现在她突然发现,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那种满足感,跟自己其实没多大关系,并且让她多么丢脸。
    如果真的自信,她不会急着在这里拿这些东西来攀比,来证明自己的优势。
    那等于她认定,张腾看上傅砚,无非也就那么点东西。
    两人间一片沉默。
    良久,张腾突然缓缓开了口,声音冷酷:“怎么,你是觉得自己优秀到足以让我移情别恋?还是觉得傅砚在我这里不堪一击,因为你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乔文玉很难堪,她意识到这样子的说话方式显得多么但她不愿意低头,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
    她撇开视线,双唇紧闭,说了一句:“我没这么说。”
    张腾冷笑了一下:“你爱怎么就怎么,我管不着。只有一句话,别纠缠我。你记得住,酒吧可以常来,记不住,爱去哪去哪。”
    这种话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口,就是真的拒绝。
    张腾拿了大衣,拉开包厢门走了。
    乔文玉自小家境地位都显赫,她的确骄傲,但并不是那种无法无天的任性。再加上相貌出挑,身边不乏追求者。她所经历的任人和事,没有人有机会用这种穷凶极恶的语气教训她。
    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黑色的Lexus LS,里面跳下一个气势汹汹的男人,眉目凶悍,指着她的鼻子把她臭骂一顿。她真的被骂哭,没有人让她这样丢脸,尤其是男人。
    那时她对他的感觉很简单:讨厌,害怕。
    后来就变了。她对他变了,他可没有,还是凶巴巴一副样子。
    ……
    乔文玉堵着一口气也追到门口,张腾人高腿长,两人之间已隔了好长一段路。
    夜色暗淡无光,只有庭院小路上边上几盏矮矮的太阳能灯头。乔文玉走在张腾后面一段,石子小路,乔文玉的鞋跟没走几步就卡进缝隙,她有些急,想走到旁边的泥路,拔了几下,没□□,鞋跟嵌进缝隙,像钉进泥土,乔文玉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成功。她抬头看了看,张腾的背影还不算太远。
    乔文玉原本心里还有点别扭,现在也顾不上了。她抬头,想喊张腾一声。
    从另一边的小路走来个人,穿过几棵竹子,此时正好走到张腾和她之间,正迎面向她走来。
    傅砚。
    嘴已经张开,声音却吞回去了。乔文玉侧了下身子,把脸对着一边的竹子。
    脚步声临近,傅砚与她擦肩而过。等这一阵脚步声渐远,乔文玉抬头看,张腾已经走远。
    她弯下腰,脚从高跟鞋里抽出,踮在地上,然后她弯腰把鞋跟从缝里拔出。她一手拿着鞋,右脚踩在冰冷的石头上,没有立即穿上,却向傅砚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
    他们迟早会再相遇,不要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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