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碗里来

69 第六十九章 祭魂阵


    “龙七公主!你要做什么?!你先下来!”在场的龙族无不一一喝止。
    敖若潇微笑,直到那龙渊剑的主人投来两道清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目光。她听得到,那人就在镜台之下,冷冷道出三个字:“你下来。”
    她依然保持着一个公主该有的,端庄得体的微笑,一字字道:“你放我师傅走。”
    墨堂手中的龙渊剑,又紧了几分。终究,这个与他恩怨纠缠的女子,选择了为了另一个男人,背对着他。
    “否则,就让这昆仑镜的神力,在你我之间做个了结,岂不是更好?”敖若潇的目光,闪烁着让人看不懂的清芒,俯视着前方傲然而立的墨衫男子,言语清淡间,却自有一种绝世风华。
    然而,他不可能妥协。
    他冷笑:“你的师傅,他擅闯神界,潜入留仙台企图开启昆仑镜,这诸位族人见证之下,你给我一个放他走的理由。”
    敖若潇想了想,心中微微叹息,似乎,并没有理由。他们之间,终于也到了相互厮杀两相看厌的地步,终究,是一场孽缘。
    她只是依旧扶着那镜台的白玉栏杆,任大红的裙角随风飞扬,在这留仙台散尽的朦胧雾气中,那么惊艳,又那么虚无缥缈。她微微低头,望着镜台下孑然而立的那墨衫男子,淡然道:“神君与我师傅相识以来,到如今想必已斗了许多年头,自若潇知晓起,便是不共戴天的宿敌,因而若潇自知身入魔界,虽有意于神君,始终不敢逾矩。今日之境,若潇想以东海七公主之名,请求神君放我师傅返回魔界,此后若潇任凭神君及诸位龙族前辈处置。”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镜台之下的清凛目光一震,微微一动,却又是一口鲜血奔涌而出,他实在伤得太重,再也没有半分力气去杀开一条血路,就连那月轮上的清冽寒光,也变得若隐若现般虚无缥缈。然而即使如此,他的目光依旧凛冽,依旧清寒,依旧带着那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不可一世的桀骜。
    那份存在于魔族最高贵血统中的骨气,与生俱来。
    墨堂抬眸,定定凝望着那傲立于素白镜台上的红衣女子,他笑了,这一场情债,终究谁输?
    “神魔两族宿敌已久,你身为东海龙族公主,非但不随同族斩妖除魔,反而叛入魔界,如今还敢以七公主之名求我放人?我看在若翊殿下的面子上,不计你的罪责,你师徒二人若再敢对昆仑镜做什么手脚,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这样如此官方,又如此排场的一段话,只有墨堂自己清楚,说出来时究竟耗了多少心力。纵有千言万语,也终究不过化作一场再也无法回头的决裂。
    神魔殊途,就如同那些曾经并肩走过的路,再也不忍回眸。
    此时的敖若潇,只是定定地望着,静静地观想,那一抹红裙映着天边残霞,映着她安暖的笑,如同一场倾尽天下的舞步。她驻足,然后道:“若潇原以为,神君纵然看我师傅不顺眼,但仍旧还顾及着往日情分,不至闹到如今的地步。现在看来,若潇的出现,使得神君看我师傅更加不顺眼了,先前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如今却是懂了,神君不过是看我不顺眼罢了。”
    墨堂未持剑的手,暗暗紧握成拳,用力得指节发白,指甲嵌在掌心,却犹自浑然不觉。他不知道究竟想听什么,想听敖若潇说些什么,才能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些。似乎,已经再也找不到一种方法,能让他、敖若潇、清凛,他们三个全都满意。
    天道,将他们推到了一个再也无法回头的边缘,而天道,又是什么?没人说得清,许是终究过不去的、自己心中的那一道坎儿吧。
    敖若潇停了停,依然望着面前墨衫男子那张几乎完美无瑕的脸,让那些心底的话,说在了风里。
    “不知神君是否想过,即便如此,我敖若潇仍旧看神君十分中意顺眼。不过如今既然神君之意明了,倘若唯有看不见我,才能令神君开心一点,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神君不肯放过我师傅,与若潇之间缘分已尽,那么,就这样吧。”
    她言罢,忽然双手轻扬,大红的袍袖飞扬在凛冽的寒风之中,犹如天边一抹幕天席地的红云。飘散的灵力与昆仑镜那波光潋滟的镜面相交成辉,四周的风更猛烈了。刹那间飞沙走石天地明灭,昆仑镜那最后一道关卡,终于被开启了。
    耳畔是呼啸的风,身边是凛冽的杀气,神器灵力四溢的威力,不消一刻,这四周的一切生灵便要被吞噬殆尽,无论仙妖人鬼。惊慌失措的龙族人们再也看不到昆仑镜的光芒,再也看不到神界湛蓝的天空,唯有一片绝世惊艳的红,遮天蔽日般笼罩了整片天空。
    “祭魂阵!”墨堂脱口而出这三个字时,实在没有想到敖若潇竟然会使祭魂阵。那是魔界一种阴狠至极的功夫,魔族性情一向偏执乖张,因而许多魔族的法术也十分偏颇暴虐。要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么阴狠毒辣不忍直视。而这一门祭魂阵,便是瞬间释放全部灵力,求得与敌同归于尽的一种法术。以敖若潇的修为,还不足以操控神器昆仑镜,因而竟然在这要紧关头,以祭魂阵为引,强行驾驭昆仑镜。
    在看到那一抹大红色的锋芒幕天席地般扑面而来的时候,墨堂竟然本能地踏上前一步,掌中仙光闪烁,刹那间风起云涌。
    幽蓝色的青芒与那火光般的炽烈交织在一处,相映成辉,比他的每一场旷世奇战都要万众瞩目。这一掌,他亦用足了十成功力。
    前所未有的绝世锋芒,他这一掌,并非向着敖若潇,而是向着昆仑镜,犹如开天辟地的锋芒,竟硬生生将那祭魂阵灌注的灵力斩断,阻了一场同归于尽的悲壮。
    眼前那一抹红衣身影缓缓倒在镜台,如同那一场秋雨之后的红叶飘零。墨堂用力抬起头,像是耗尽了全身体力般,向那镜台之上远远望了一眼,随即身体亦无声地倒下,与神器相抗的这一掌,实已耗尽他的元气。
    只是,在遁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心中所想,依旧是那个敢爱敢恨,笑得清冽的红衣女子,他想,她该不会有事了吧。
    那祭魂阵,本是一场同归于尽的法术,只因这一掌生生的阻断,她的魂魄得以保全,却陷入深远长久的沉睡。那白玉般的镜台之上安静躺着的红衣身影,是墨堂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留在脑海里的画面,以至于在此后的许多许多年,久久挥之不去。
    神界的风,依旧清冷。
    若干个日月交替之后,墨堂于神界钧天城醒来时,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慨,徒留脑海的,依旧是留仙台中昆仑镜,那白玉无瑕般的镜台之上,敖若潇大红的衣裙随风飞扬,祭魂阵的炽烈光芒闪耀,那一抹红衣旋转飘舞,如同这六界之中最绝世惊艳的舞步。他甚至还记得,在祭魂阵启动的那一刻,敖若潇的唇角,现出一抹难以捉摸的浅笑,那笑,带着安暖,带着清冽,带着恬淡,还有一分若有若无的释然。只是他不懂,那样复杂莫测的笑,那样安静澄澈的眼,他一直想知道,在祭魂阵的火光扬起时,那一刻的敖若潇,究竟在想着什么。
    天色,暗了。
    他躺在床上想了许久,许久。
    终于,他还是来到钧天城后留仙台,这里,一如既往的平静。恢弘而神圣的昆仑镜遥遥伫立在同样白璧无瑕的镜台上,镜面如一泓平湖般波澜不惊。那样的宏伟,那样的静谧,就好像这面昆仑镜早已在这里伫立的千万年。
    若非凭着那不可磨灭的记忆,谁也不会想到,就在几日之前,这里还曾有一场几乎颠覆了整个钧天城的大战,而如今,战火已熄,这里,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战斗的痕迹。就连那曾经遮天蔽日、散发着无穷威力的昆仑镜,此时也已恢复原貌,安静而美好地伫立在那同样玲珑雅致的镜台之上。
    这里,再也找不到那明媚安暖的红衣女子,甚至连一片衣袂,一束流苏都消失得不见影踪。仿佛就在前几日,那样的容颜,那样的浅笑,那样凛然却又恬淡的一句一字,真的全都说在了风里。
    蓦然间,他觉得心中有种空荡荡的无所适从感,就好像一切都回归到相逢以前。倘若,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或许,他现在还在钧天城自在逍遥,或许他现在还在统领一方天下,或许他还过着与清凛三天两头打打闹闹的日子,或许,追溯得再早一点,他甚至连清凛也不曾相识过。
    他觉得心中更紧了,倘若从来不曾认识过他们,看似平静了,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永远是那个无欲无求的神君,过着无爱无恨的日子,像个木偶般,没有思绪,没有喜怒,一板一眼地做天帝的一枚战斗棋子。
    他仰起头,感觉到天边的霂雨轻轻低落脸庞,不甘于平淡,却又连思想都被狠狠束缚,这条路,走得太累了。
    可他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在留仙台也只是驻足了那么一会,紧接着,却是用上几分功力,法术的光芒笼罩天际,那原本巨大的昆仑镜竟被他缩小了百倍,缩成一面铜镜的样子,像极了犹在当年,敖若潇亲手相赠的那枚罗盘。他将这缩小了的昆仑镜收入袖中,随即脚步转向钧天城外,向着那片混沌天幕下的神魔战场。因为他知道,战场之外的那一片流光溢彩的炫紫天空下,有着他想要去的地方。
    魔界,焚影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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